恍惚過後,狂喜隨之而來。這下,他們山寨也有“走資派”了,“走資派”再也不是作為一個詞語而是作為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出現在他們山寨了,這對山寨人民來說,具有多麼大的現實意義呀。他們也可以仿效鎮裏的紅衛兵,對“走資派”鬥上一鬥了。狂喜中的小嘎沒忘記隨手解下套在肩上的繩子,把姬然綁起來,他特別害怕姬然逃走,那他的天大功勞並想借此提高他在山寨地位的願望便要落空了。小嘎把姬然綁在窩棚的柱子上,對姬然說:“你這個可惡的走資派,別妄想逃走,山裏我熟得很,你逃到哪裏我都能把你抓回來,那時就不僅僅是把你綁起來這麼簡單了。”在小嘎麵前,姬然不但顯得年邁而且還理虧,關鍵是近兩年的批鬥和兩個月的野人生活把他的身體搞垮了。要放在兩年前,遊手好閑的小嘎哪是他的對手?所以當小嘎拽著姬然要把他綁在柱子上時,姬然像一條喪家的狗。
偏僻的山村出現了“走資派”,這是天大的新聞,怪不得小嘎挨家挨戶地進行宣傳。“叔、叔,我抓到走資派了,哈哈哈。”“嬸,嬸子,我抓到走資派了,我抓到走資派了。”見人就說,每說必興奮異常,山村善良的人們真怕他從此得了瘋病。可小嘎的神經健壯著呢,瘋病一般隻會揀那些飽受欺淩的婦人下手。村民受到了小嘎的感染,紛紛想知道“走資派”長什麼樣子,小嘎卻又賣起了關子,“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到時候一定讓你們大開眼界。”
小嘎在山村裏隻能算個後生小輩,抓到“走資派”的確替他增光不少,但如何處置“走資派”,他尚沒有決定權。既然人是他抓到的,他還是有建議權的,所以當村支書和村裏的老人商議如何處置姬然時,小嘎列席了。山寨裏出現“走資派”,這對僻靜的山寨來說,屬第一回,村裏的老人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大家都拿不出辦法的時候,便詢問小嘎,小嘎就把他在鎮上看到的批鬥“走資派”的情景向在座的老人描繪了一番。最終會議決定,由小嘎全權處理批鬥“走資派”姬然的事宜,他們盡力配合。批鬥會上的綱領性發言由村支書負責,但會上說什麼由小嘎提前告訴他。
批鬥之前得先找到一塊寬敞平整的空地,而且還要搭建一個高台,想在山裏找到一個平整寬敞的空地談何容易?如果不建高台,又怎能顯現出批鬥的嚴肅性?但最終還是讓他們找到了一個平地,但不是空的,要讓它變空,就得砍掉長在地上的高大的樹木,除去地上的雜草,那地方人跡罕至,還要修一條通向空地的道路,開辟道路所花的時間並不比修整場地少,問題是對於這樣一件關乎全村政治覺悟的大事,村裏沒有一個人敢懈怠。
批鬥那天全村出動,寨子好久沒有發生過大事了,所以對這件事情,大家都很興奮,弄得像過節似的,不但歇下了手中的活計,姑娘媳婦還拿出塞在箱底的過年過節才舍得穿的衣服。他們嘻嘻哈哈、一路一說的,去山下趕集的盛況出現在臨時開墾出來的山道上。才平過幾天的地,便有小草無畏地冒出頭來,算是土地爺爺送給批鬥會的賀禮吧,這點賀禮有或者沒有都不會影響村民的心情,倒是倉促搭就的高台顯得歪歪斜斜。木料都是極好的,想必是搭建的人想起它的一次性用途便少用了些心。好在用篾片編織的地板又緊又密,讓那些即將走上高台的村頭兒村腦兒少了些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