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糖罐子(2)(2 / 3)

老夏婆的門朝裏關著,他們便從窗戶往屋裏看,還聽到一陣哼哼唧唧的聲音。他們以為老夏婆生病了,加快了眼睛搜尋的速度,好在房間不大,家具不多而且房間敞亮,花了不多的時間他們便在床上看到了老夏婆。她赤身裸體不說,還臉龐紅紅的,雙眼緊閉著躺在床上。大黃狗趴在她身上,似乎在撕咬她,似乎又不像,一前一後地動著。狗是他們的玩伴之一,可他們從來沒有如此跟狗戲耍過,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新式玩法。憑他倆之力,無法把發瘋的大黃狗從老人身上拉開。於是他們捂著小嘴離開了老夏婆家,然後又飛奔著回家請大人前來幫忙救人。直到村民們撞開房門,赤身裸體的老夏婆才睜大眼睛,阿黃被村民從老夏婆身上打了下來,從阿黃的身體裏流出一溜白色的可疑液體。大人知道那是什麼,小孩兒想問,但被大人喝住了。麵對三五個壯年男人和兩個小孩兒,老夏婆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趕緊拉過棉被蓋住自己的身體。她臉上的潮紅尚未褪盡,眼睛裏流露出超乎她年紀的奇異光芒。這時她並不看眾人,隻是用被子遮住身體,身子扭向屋後,臉也跟著扭朝一邊,站著的人看到她脖子上深深的皺紋,仿佛是山間幾道被雨水衝刷的溝坎,還有那張風吹日曬過的、黝黑的、紅霞緩緩褪盡的左臉。

讓兩個孩子不解的是,老夏婆不是被阿黃撕扯了半天嗎,怎麼不見她身上的傷呢?也沒有一點血跡,還有什麼比這更神奇的事情?大人們又是另一番心思,以前他們總罵別人“狗日的,狗日的”,今天他們總算親眼見到了。原來“狗日的”不光是一句惡毒的罵人的話,而是可能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老夏婆做下如此見不得人的事情還被他們撞見,似乎也沒有羞人到撞牆的地步,也沒有跪求他們不要把這件事聲張出去。一時間他們恍然大悟,為什麼他們多番勸說老夏婆,老夏婆就是不肯搬下去跟他們一起居住,原來她想避開眾人,幹這件見不得人的勾當。這的確超出了他們所能承受的道德範疇。在山寨,人跟除自己伴侶之外的異性發生關係他們尚且不能容忍,尚且要把他們釘在恥辱柱上,隻要需要都可以往他們身上唾一口,更何況人跟畜生?更何況一個年逾七旬的老人和一條中年的狗?在這之前他們不但沒聽說過,更是沒見過。

驚愕和恐懼久久不能從心裏消失。為了盡快消除恐懼,他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把這件事告訴更多的人,讓人替他們分擔一些。隻有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他們方能確認,這事件是真的發生了。當這件事傳至山寨每個大人和小孩兒的時候,當這件事成為人們茶餘飯後及睡前的談資的時候,談到連聽的人和說的人都感到無比惡心的時候,他們便不再懷疑了。想到淫蕩的獨居的老夏婆時,他們便像想到一頭長滿疥瘡的母豬。有那麼幾天,山寨裏誰也不談論了,好像集體約好了似的。他們打定主意,不再讓這件事影響到他們的食欲、性欲和睡眠。不談論並不代表沒發生過,並不代表這件事情沒有長出一雙飛毛腿,跑到其他寨子去。在山裏,他們一直相信,傳遞消息的不僅僅有他們隨身攜帶的嘴,還有飛禽走獸、鼠輩和走村串寨的蟲蟻。再說,事件本身也會長出翅膀、長出雙腿,它的翅膀和雙腿能匹配出跟事件離奇度相適應的速度。

終於有人提出來說,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該怎麼做才能挽回山寨名譽上的損失。對於如此巨大的損失,說到挽回,也隻能是可憐的一點點,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強。在這期間,沒有人再去探望老夏婆了,沒有人願意踏入她肮髒的地界半步,也沒有人願意看到她那張淫蕩的老臉。老夏婆的臉在事情發生那刻起就不存在了,此時,在村民心裏,老夏婆就是一個沒有臉的人。她又像一根刺,深深地紮進村民的肉裏,紮進他們的骨裏。他們想拔除這根刺,他們絞盡腦汁。

沒人關心老夏婆的生死,如果可以選擇,村民是願意選擇立刻讓老夏婆去死的。如果還在舊社會,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投石把老夏婆砸死,或者把她關在一個籠子裏放在一個野獸出沒的地方,讓野獸分食了她的肉。但現在是新社會,誰也不能隨意要人的命。拿村民眾口一詞的話說,他們還要抬起頭來做人,他們寨裏的姑娘要出嫁、小夥兒要娶妻,如果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他們的寨子豈不是要滅絕了嗎?這是他們祖祖輩輩生活了幾百年的村寨,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讓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