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二十年後,我們還能聚在這裏,雖然你們台下的人,有些二十年前沒有經曆過,有些二十年前經曆過。而有些經曆過二十年前那次事件的人骨頭現在可以拿出來敲鼓了。可我要說,我不願意主持這樣的會。但為了這個山寨的先人和後人,我們不得不召開這個會。誰不想好好地過活?誰願意拿自己的村民開刀?這是不得已呀。嗯……批鬥的對象你們也早已看到了,就是台上坐著的老夏婆和阿黃。至於因什麼事而批鬥,我不好意思細說,想必在座的都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非開批鬥會不可?從出發點來說,批鬥是用來對付階級敵人的。為什麼現在卻用在自己人身上?因為她使我們山寨蒙了羞,讓我們山寨人無法在這裏立足,更讓日夜注視著我們的山神蒙了羞。我們批鬥她,就是要擦去蒙在山神和村寨臉上那一層厚厚的恥辱,讓山神繼續賜予我們肥美的野獸和豐盛的糧食吧!”
老夏婆這才知道,山裏人並沒有放任她不管,他們之前沒有任何反應是因為他們正在考慮該如何處理。該來的一切終於來了,從她被他們抓住那刻起,她就做好了受到懲罰的準備,最不堪的無非是被村民用亂石砸死。年輕時她見識過一次,雖然她沒有往那寡婦身上扔過一塊石頭,但她看到寡婦被砸成肉團後她還是做了很多噩夢。直到她嫁了人,噩夢才從她的睡眠裏離開。“來吧,批鬥吧!我已經活了七十多歲了,足夠了。批鬥又算得了什麼?”她的驚訝多於恐懼。在她看來,言語的侮辱就像是紙老虎,一個七十多歲的獨居了幾年的老婦人如果連紙老虎都害怕的話,恐怕她早就死於淒風苦雨中了。
接下來是村長講話,村長不知道該講什麼,和二十年前一樣,老嘎講的就是村長要講的,老嘎在前麵把話講完了,村長上台根本不知道要講什麼。作為一村之長,他又不能不有所表示:“村民們,我們村又發生大事了。經過慎重考慮之後,我們決定在這裏再開一次批鬥會。雖然都是批鬥會,但意義大不相同。第一次是關乎國家的命運,這一次是關乎山寨的聲譽。你要問我哪次更重要,我覺得都很重要。第一次批鬥會開得很好,很成功,這次我們也不能掉鏈子。狗和老夏婆都在台上了,說明他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最後感謝老夏婆接受我們的批鬥,自覺地跟我們一起維護山寨的顏麵。”由於開會形成的慣性,村長差不多要帶頭鼓掌了,他想想不妥,這才把已經抬起來準備合在一起的雙手硬生生地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