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特裏利,啊,我的小天使,我求求你啦。你聽我說,媽媽在求你呢。起來,吃藥吧,吃吧。吃了馬上就會好的——肚子就不會疼了,頭也不疼了。好了,就算為我吃吧,寶貝兒。特裏利,你要媽媽給你下跪嗎?好,你瞧,媽媽給你跪下啦。你要金幣嗎?我給你一個。兩個?五個?特裏利,你要小毛驢嗎?要小馬駒嗎?大夫,您倒是對他說句話呀!”

“特裏利,您聽我說,您應該有男子漢的樣子。”戴金邊眼鏡的胖先生用渾厚的聲音喊道。

“哎呀——呀——呀!”小男孩幹嚎著,在陽台上蜷著打滾,兩隻腳拚命亂蹬。他不管大家多麼著急,隻用鞋後跟踢他們的肚子和腿,但大家都閃開了。

謝爾蓋驚異地看了半天眼前莫名其妙的場麵,輕輕地捅了一下老人的腰,低聲問:“老爹,他這是怎麼啦?怎麼不揍他一頓?”

“怎麼能揍呢?揍他……像他這樣的人誰都不敢打。就是個任性的孩子罷了。也許還有病。”

“難道是瘋子?”謝爾蓋猜到了。

“我哪知道。小聲點兒!”

“哎呀——呀——呀!一群壞東西!一群笨蛋!”小男孩拚命號哭,聲音越來越大。

“開始吧,謝爾蓋。我知道該怎麼辦了!”馬丁老爹突然吩咐道,果斷地搖起風琴的把手。

花園裏響起了嘶啞、跑調的、古老的加洛普舞曲。陽台上的人都一激靈,繼而朝下觀望,就連小男孩也有幾分鍾停止了幹號。

“哎呀,我的上帝,他們準會讓可憐的特裏利病情加重的!”穿淡藍色長袍的太太帶著哭腔喊道,“喂,趕快把他們趕出去,快!還有這條髒狗。狗身上總帶著可怕的病菌。伊萬,您怎麼像柱子似的傻站著啊?”她病懨懨的,一臉厭惡,揮舞著手絹,示意雜耍演員們走開。幹瘦的紅鼻子姑娘瞪著一雙可怕的眼睛,還有一個人威嚇地尖叫起來……穿燕尾服的仆人趕快輕手輕腳地跑下陽台,露出一臉凶相,使勁叉開兩隻手,直撲到馬丁老爹麵前。

“胡鬧,簡直太不像話了!”他壓低了驚恐而沙啞的聲音訓斥道,“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滾!滾開!”

風琴憂鬱而嘶啞的樂聲停止了。

“好心的老爺,請您聽我解釋……”馬丁老爹客氣地向穿燕尾服的仆人解釋。

“少說廢話!滾開!”穿燕尾服的仆人大叫著,喉嚨裏發出怪聲。他的胖臉漲得通紅,眼珠也瞪圓了,樣子太可怕了,馬丁老爹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

“謝爾蓋,快點收拾,”老人邊說邊把手搖風琴甩到背上,“咱們走。”

但他們還沒走出十步,陽台上又響起震耳欲聾的喊叫聲。

“哎呀——呀,給我!我要!啊——啊!給我叫住他們!給我!”

“可是,特裏利……哎呀,叫住他們!”那位太太顫聲叫道,“呸,您怎麼不動彈啊!伊萬,您聽見我的話沒有?馬上把那兩個叫花子叫回來!”

“喂,叫你們哪,拉風琴的!回來!”陽台上幾個聲音一齊喊。

那個胖仆人像皮球似的一蹦一跳地向往外走的雜耍藝人們追去。“給我過來!樂師們!你們聽見沒!……回來!”他不停地揮舞著雙手,喊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大爺,”他終於抓住了馬丁老爹的袖口,“回去!少爺要看你們的把戲。快點兒!”

“那好吧!”馬丁老爹打了個冷戰,轉身走回陽台。他放下手搖風琴,把它掛在身旁的手杖上,又從剛才停止的地方搖起加洛普舞曲來。

陽台上不再忙亂了,上麵靜悄悄的。穿淡藍色長袍的太太、小男孩和戴金絲眼鏡的先生一起走到陽台邊上。其餘的人都恭敬地站在他們身後。一個係圍裙的園丁從花園深處走過來,站在離馬丁老爹不遠的地方。不知從什麼地方又鑽出一個掃院子的人站在園丁身後。這是一個滿臉胡子的大漢,臉色陰鬱,額頭狹窄,臉上布滿麻點,穿了件粉紅色的新襯衫,襯衫上斜印著一排排豌豆般大小的黑點。

隨著嘶啞的、結結巴巴的樂聲,謝爾蓋把毯子鋪在地上,麻利地甩掉帆布鞋(鞋是用舊口袋布縫製的,腳後跟印著工廠的四角商標),脫下舊上衣,隻穿一身破舊的緊身衣。盡管他的緊身衣上打滿了補丁,但還能裹住他那柔韌、強健的身體。他已經從大人那裏學會了真正雜耍藝人開場的手勢。

他跑上毯子,邊跑邊把兩隻手貼在唇邊,然後做了一個戲劇性的動作——兩隻手使勁向四方揮去,仿佛向觀眾拋了兩個飛吻。

馬丁老爹一隻手不停地搖風琴,搖出頻頻顫抖的咳嗽樂曲,另一隻手向表演中的小男孩扔各種物件,小男孩在半空中把物件熟練地抓住。謝爾蓋的節目不多,可他都做得幹淨利索,並且帶勁兒,像個熟練的雜耍藝人。他把空啤酒瓶往上一拋,讓啤酒瓶在空中翻幾個跟頭後,突然用盤子邊接住瓶口,一連托幾分鍾,啤酒瓶始終掉不下來。他接著耍四個小球,還有兩根蠟燭,並把它們扔起來用燭台同時接住。然後他馬上又耍三樣不同的東西——扇子、木製雪茄煙和雨傘。它們都在空中翻騰飛舞,不沾地。突然,雨傘在他頭頂上張開,雪茄煙落在他嘴上,扇子則悠悠然地扇他的臉。最後謝爾蓋在毯子上連翻了幾個跟頭,做了個“疊元寶”的動作,又表演了“拿大頂”。

謝爾蓋表演完他自己的全部“絕招”,又向觀眾連拋了兩個飛吻,便喘著粗氣走到馬丁老爹跟前,準備替他搖風琴。

現在該輪到白毛獅子狗阿爾多上場了。它非常清楚自己該上場了,四隻爪子早就激動地朝側身從繩索後麵走出來的老爹身上撲了,並對他急躁地叫著。

這是幹什麼?或許是聰明的獅子狗想對人說,當陰涼地裏都有32℃的時候,表演雜耍怕是發昏了吧?可老爹帶著狡黠的神情,從背後抽出一根石棗樹枝來:“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最後小狗懊喪地叫了一聲,便慢吞吞地、不大情願地用後腿站了起來,雙眼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主人。

“阿爾多,站起來!對啦,就這樣,就這樣……”老人邊說邊把樹枝舉在白毛獅子狗頭上,“翻個跟頭,對啦。翻個跟頭……再翻一個……跳個舞,小狗,跳個舞!蹲下!怎麼啦?不願意?蹲下,我叫你蹲下。聽話,這就對啦!看好!現在給尊貴的觀眾請個安!請呀!阿爾多!”馬丁老爹提高了嗓門說著。

“汪!”白毛獅子狗厭惡地叫了一聲,然後可憐巴巴地看了主人一眼,又叫了兩聲:“汪、汪!”

“咳,老頭兒不明白我的心思!”從這叫聲中可以聽出它的不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