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茂密的灌木叢和遠處的淡藍色的森林上麵,艾彼特裏山高聳著,它的兩枚鋸齒似的山頂是那樣輕盈、空靈、輪廓分明,仿佛它們是在兩大塊印製板上刻鏤出來似的。

在這片無邊的靜穆中,謝爾蓋每走一步便響起清晰的腳步聲,他有些害怕,但同時又有一種快樂得令他眩暈的勇氣。他走到拐彎的地方,大海突然展現在眼前。夜裏的海水是那樣平靜、安謐地蕩漾著,一條銀色小路從地平線通往海岸,消失在大海中。

謝爾蓋悄悄溜進花園的木柵門。那裏,茂密的樹蔭下一片漆黑。遠處傳來溪水淙淙的流淌聲,仿佛能感受到它濕潤清涼的氣息。踏在木板橋上的腳步聲格外清晰,橋下的水黑幽幽的,看了讓人心裏發怵。他終於來到鑄滿花飾的高大鐵門前。月光透過茂密的枝葉,散落在鐵門的花飾上。門的那邊是一片黑暗和令人生畏的寂靜。

一瞬間,謝爾蓋有點動搖了,他害怕了。但他壓下幾乎難以忍受的恐懼,低聲給自己打氣:“我一定要鑽進去!管它怎麼樣呢!”

爬大門對他來說沒什麼困難。鐵門上構成精巧圖案的鐵渦紋成了他攀爬的可靠支撐點。鐵門上方的兩根石柱之間橫跨著一座寬闊的石拱樓。謝爾蓋摸索著爬到石拱樓上,然後趴著兩腳朝下,慢慢把腿往下垂,接著身子也慢慢往下滑,兩腳不停地尋找可供踩踏的凸起的地方。就這樣,他翻過了石拱樓,手指扒著石拱樓邊,但腳卻找不到支撐點。他兩手發麻,越來越抓不住石拱樓了,無力的身子開始往下墜。他心裏越來越害怕。

最後,他終於支持不住了,抓著石拱樓棱角的手鬆開了,一下子摔到地上。他聽見身子掉在沙石上的“咕咚”聲,膝蓋疼得鑽心。他摔暈了,在地上趴了一會兒。

他覺得似乎全別墅裏的人都醒了,穿粉紅襯衫的、臉色鐵青的掃院子的人向他過來,接著便是一片喊叫聲,一片混亂……可跟先前一樣,花園裏仍是一片沉寂,隻有一個低沉的“嗡嗡”聲傳遍整個花園。

“啊,這是我耳朵在嗡嗡響!”謝爾蓋自言自語。

他站起來。花園裏的一切都顯得神秘莫測,又危機四伏,但又像童話般美妙無比,仿佛充滿了芬芳的夢。花壇上,他在朦朧中看見花朵在輕輕搖曳,它們懷著朦朧的恐懼依偎在一起,仿佛彼此說著悄悄話;挺拔的柏樹散發著清香,輕輕地沉思著,搖晃著。

而在小溪另一旁的灌木叢中,一隻疲倦的小鳥抗拒著睡意,無可奈何地一再重複著:“我要睡覺!我要睡覺!我要睡覺!”

夜深了,在小路上紛亂的影子當中,謝爾蓋弄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了。他在沙石上繞了很久,才走到房子跟前。

他有生以來從未像現在這樣體驗孤獨和遭人遺棄的痛苦感覺。他覺得花園裏到處隱藏著可怕的敵人,他們臉上帶著凶險的獰笑,正從黑洞洞的窗戶裏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敵人沉默著,焦急地等待著某種信號,等待著某個人發出憤怒、震耳、威嚴的命令。

“準不在房子裏……它不可能在房子裏!”小男孩低語著,“在房子裏它會叫的,叫得他們厭煩……”

他繞著別墅走了一圈。房子的後院裏有幾排較為簡陋的房子,顯然是仆人住的。這裏也沒有一扇窗戶亮著燈。我離不開這兒了,永遠離不開了!謝爾蓋心煩意亂地想。刹那間,他想起背著舊手搖風琴的馬丁老爹,在咖啡館裏投宿、在泉水邊吃午飯的情景。這一切都不會再有了!他又悲傷地想。他越是覺得沒希望從這兒出去,越是被一種殘酷的絕望和恐懼所壓倒。

一聲微弱的、呻吟般的狗叫聲忽然傳到小男孩的耳朵裏。他屏住呼吸,渾身肌肉緊張。狗又叫了一聲,聲音似乎是從謝爾蓋身旁的地下室裏傳出來的。

地下室沒有窗戶,靠幾個粗糙的方形孔通氣。小男孩穿過花壇,走到牆根前,把臉貼在一個通氣孔上,打了一聲呼哨。一個輕微的、警覺的聲音響了一下,但馬上又沒了。

“阿爾多!阿爾多!”謝爾蓋聲音顫抖地輕聲呼喚。

小狗突然嘶啞地狂叫起來,叫聲充斥了整個花園。這陣叫聲裏,除了包含快活的歡迎外,還摻雜著委屈、憤怒和肉體上的疼痛。聽得出來,小狗在黑暗的地下室裏拚命掙紮,使勁掙脫著什麼東西。

“阿爾多!阿爾多!”謝爾蓋帶著哭腔又叫了——遍。

“噓,該死的東西!”接著,地下室裏傳來一聲低沉、凶狠的喊聲,“喂,賊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