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蓋又聽見什麼東西在地下室裏敲了一下。小狗立即發出長長的哀號。

“不許打狗!不許打狗,你這個畜生!”謝爾蓋氣瘋了,拚命用指甲猛抓石牆。

以後所發生的事謝爾蓋就記不太清了,仿佛生了一場可怕的熱病。地下室的門“砰”的一聲打開了,謝苗從裏麵衝了出來。他光著腳,穿著睡衣,滿臉胡子,臉被直射的月光照得煞白。謝爾蓋覺得他像個發怒的怪獸。

“誰在這兒溜達?我開槍了!”謝苗狂吼著,聲音像打雷,喊得整個別墅都聽得見,“有賊!有人偷東西!”就在這時,阿爾多叫著,像個白絨團似的從敞開的黑門洞裏跳了出來,脖子上還晃動著一根繩子。

可謝爾蓋這時顧不上狗了。可怕的謝苗把他嚇得魂不附體,兩條腿直打晃,虛弱無力的身體近乎癱瘓了。好在他馬上清醒過來,他下意識的絕望地號哭起來,轉身拔腿就跑,不辨道路和方向,把什麼都忘了。

謝爾蓋像飛鳥似的飛跑著,雙腿突然變得強勁有力,像一對鐵彈簧。阿爾多在他身旁跑著,發出快活的叫聲。背後響起謝苗沉重的腳步聲,他一邊追,一邊惡狠狠地罵著髒話。

謝爾蓋一下子撞在大門上,他本能地感覺到這裏沒有路了。白牆和沿牆生長的一排柏樹之間有一條昏暗的窄道。謝爾蓋毫不猶豫地鑽進窄道,沿牆向前跑去。

柏樹散發出濃烈、刺鼻的樹脂味,它那長滿尖刺的枝條抽打著小男孩的臉。他不時被樹根絆倒,雙手直冒鮮血。但他立刻爬起來,顧不上疼痛,身子彎得更低,繼續向前跑。阿爾多也跟著他跑。

謝爾蓋跑在狹窄的過道當中,一邊是高牆,另一邊是稠密的柏樹,像一頭受到驚嚇的小野獸掉進無底的陷阱裏。他口幹舌燥,一呼吸就像幾千支箭射入他的胸口。謝苗的腳步聲一會兒出現在左邊,一會兒出現在右邊,嚇得謝爾蓋一會兒往前跑,一會兒往後跑,幾次跑過大門,又鑽進昏暗的窄道。

終於,謝爾蓋再也跑不動了。他在極端的恐懼中,漸漸被絕望控製,對任何危險都無所謂。他坐在一棵樹下,眯起了眼睛,疲憊無力的身子緊靠著樹幹上。

敵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阿爾多把頭埋進謝爾蓋的兩膝間,低聲尖叫著。

在離謝爾蓋兩步遠的地方,他用手撥開的樹枝“嘩啦、嘩啦”地響起來。

謝爾蓋下意識地抬頭往上看,心裏頓時一陣狂喜,便一躍而起。他這時才發現對麵的牆很矮,不到一俄丈半高。

不過,牆頭上插著玻璃瓶碎片。但謝爾蓋顧不上這些了。他立刻橫抱起阿爾多,把它的前爪搭在牆上。聰明的小狗明白男孩的意思,它飛快地爬上牆頭,搖著尾巴興奮地叫著。

謝爾蓋也跟著它爬上牆頭,就在這時,從柏樹枝當中露出一個高大的黑影。狗和小男孩都很靈活,他們輕盈地跳到牆外的大道上。他們背後傳來謝苗的咒罵聲,像一盆髒水向他們潑過來。不知是由於謝苗不像他們那麼靈巧,還是他在花園裏轉得筋疲力盡了,或者他本來就沒指望追上兩個逃亡者,反正他沒再追趕他們。

但謝爾蓋和阿爾多還是一口氣跑了很久。他們像是生出了翅膀,腿腳是那樣靈巧、有力。阿爾多很快就恢複了往日的調皮好動。謝爾蓋還不時膽怯地向後張望,可阿爾多已經興奮地搖晃耳朵,擺動繩索頭,直往他身上撲,一再跳起來舔小男孩的嘴唇。

謝爾蓋一直跑到泉水邊——昨天白天他跟馬丁老爹吃午飯的地方,才緩過來。他和狗一起把嘴湊近冰涼的泉水,大口地喝著甘美的泉水。他們互相推搡,時而抬起頭來喘一口氣,水珠從他們的嘴上滴落下來,然後他們又貪婪地把頭伸向泉水,就像總也喝不夠似的。等他們終於離開泉水繼續趕路的時候,滿肚子的水“咕嚕咕嚕”響個不停。

危險沒有了,恐懼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邁著輕鬆的步子,歡天喜地地穿過幽靜的灌木叢,沿著大道走去。謝爾蓋走進咖啡館時,易卜拉欣低聲責備他:“小家夥,你到哪兒閑逛去了?唉——唉,不好呀……”

謝爾蓋不想叫醒馬丁老爹,但阿爾多替他叫了。它從躺在地板上的一堆人當中立刻認出馬丁老爹,老人還沒清醒過來,它快活地叫著,舔他的臉頰、眼睛、鼻子和嘴巴。馬丁老爹醒了,他看見狗脖子上的繩索頭,看見躺在自己旁邊滿身塵土的謝爾蓋,便一切都明白了。

馬丁老爹想讓謝爾蓋向他解釋清楚,但什麼也沒問出來。謝爾蓋雙手攤向兩邊,張著大嘴,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