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西比利雅克[俄國]
在多雨的夏天,特別是前麵有一個可以烘烤衣服和取暖的地方時,我忍不住想到森林裏走走。況且,夏天的雨是暖和的。
這樣的天氣要是在城市裏肯定是一片泥濘,但在森林裏卻大不相同。土地貪婪地汲取著雨水,你簡直像走在微微濕潤、由針葉鋪成的地毯上,針葉是鬆樹和樅樹去年散落下來的。樹上點綴著明亮的雨滴,隻要樹枝輕輕動一下,雨滴就會灑落到你身上。
當雨後的太陽直射森林上空時,整個森林仿佛閃爍著金剛石一般的火花,顏色異常鮮亮。這時,好像節日一般的快樂氣氛縈繞在你的周圍,使你不知不覺成為大家期盼的親切客人。
正是在這樣的一個多雨的日子裏,我走進光明湖,來到了漁場看守人塔拉斯那裏。
雨小了,天空的另一邊已經放晴了,要不了一會兒,炙熱的太陽又會出現在天空。
林間小道忽然轉了個急彎,我來到一個很陡的山岬上,這山岬好似一條寬大的舌頭從湖裏伸出來,非常有趣。
實際上,這裏並非真正的湖,而是夾在兩湖中間的一條寬闊水道,漁場就在水灣邊的低岸上,水灣裏停靠著許多漁船。
兩湖中間的水道是由樹木林立的一個個島嶼組成的,這些島嶼就像一頂頂綠色的帽子,散落在漁場對麵。
當我在山岬上出現時,塔拉斯的狗叫起來。它看見生人總會發出尖厲而斷斷續續的叫聲,好像在生氣地問:“你是誰?”
我喜歡這種單純的小狗,因為它們聰明,並且忠誠。
從遠處望去,漁場好像一艘倒扣的大船——木頭製成的舊屋頂有些彎曲,上麵生長著茂密的綠草。
小屋的周圍環繞著繁茂的狹葉柳葉菜、鼠尾草和熊笛草,因此,從遠處看去,小屋隻露出一個頭。那幾種稠密的草隻生長在湖岸旁,因為那裏土壤肥沃,濕氣充足。
當我接近小屋的時候,草叢裏突然躥出一條花狗,朝我狂叫。
“別叫了,小黑貂……不認識我了?”我說。
小黑貂猶豫著下來了,很顯然,它還不相信我是個老朋友。它警惕地靠近我,嗅我的長靴。經過了一番“問候”以後,它抱歉地搖了搖尾巴,仿佛在說:“哦,對不起,我搞錯了。不過,我總要好好看守主人的屋子呀。”
小屋裏沒有人,塔拉斯大概是到湖邊查看漁具去了。
小屋周圍冒著淡淡的煙,一捆剛砍不久的木柴、搭在柱子上的漁網,還有嵌在木樁上的斧頭,這一切都說明這裏是有人住的。
通過小屋半敞著的門,我能看見塔拉斯家的所有家具。獵槍掛在牆上,牆上掛著各種漁具,土坑旁邊有幾個壇子,長凳下麵有一個箱子。小屋很寬敞,冬天捕魚的時候,所有捕魚的工人都可以住在這裏。
夏天的時候,就隻有塔拉斯這個老頭兒一個人孤單地住在這裏。不管什麼天氣,每天他都會燒很熱的俄國爐子,睡在吊床上。他是這麼愛暖和,這也說明他已經到了可敬的年紀——他大概有九十歲了。
我說“大概”是因為塔拉斯自己也搞不清他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還在法國人以前呢。”他的意思是說,他是在1812年法國人入侵俄國以前出生的。
我脫去潮濕的短上衣,把獵槍掛在牆上後,開始撥旺爐火。小黑貂挨近我轉來轉去,它似乎預感到會有某種好處。小火苗快活地燃燒著,冒出一縷縷青煙。
雨已經停了。天空中浮遊著殘缺的雲,掉下幾滴稀疏的雨,有些地方太陽已經出來了。在七月豔陽的照耀下,潮濕的草好像冒出絲絲輕煙。
雨後的湖水一片寧靜,還隱約傳來一陣清新的鼠尾草和附近鬆林裏鬆脂的芬芳氣息。
一切都很美好!恐怕隻有在幽靜的森林一角才會有這樣的美好。
在水道右側的盡頭,清澈如鏡的光明湖泛著淡淡的綠光,湖後是連綿的高山。簡直是美輪美奐的角落!也難怪老頭兒在這兒整整住了四十年。
城市裏根本沒辦法與這裏相比,因為在城市裏花再多的錢,也不能買到這樣新鮮的空氣,特別是彌漫在這裏的幽靜氣氛。
漁場真是個好地方呀!
熊熊的火歡快地燃燒著,熾熱的太陽也曬得更厲害了。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我的眼睛都有些刺痛了。我要是坐下來的話,就離不開這奇妙的、自由奔放的森林了。
為了等老頭兒,我把一隻行軍用的銅茶壺吊在長棍子上,放在爐火上烤。
不一會兒,水就燒開了,可是老頭兒還沒回來。
“這老頭兒上哪兒去了呢?”我自言自語道,“檢查捕魚工具?那是早晨做的事情,而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也許他去看看有沒有不打招呼就捕魚的人?小黑貂,你的主人到底躲哪兒去了?”
這條聰明的小狗隻是搖晃著毛茸茸的尾巴,咂了咂嘴巴,不耐煩地叫起來。從外表看,小黑貂是屬於獵狗一族的——身子不是很高大,尖嘴臉、耳朵豎起,還有向上彎曲的尾巴。它又有點像普通的看家狗。當然,看家狗在森林裏找不到鬆鼠,也不會咬野雞,更不會追蹤麋鹿。總之,它是地道的獵狗,是人們最好的朋友。
當這個“人們最好的朋友”興奮地叫起來時,我知道它的主人回來了。是的,水道上出現了一條黑點大小的漁船,塔拉斯就在上麵。他站在船上,用一支槳巧妙地劃著船——真正的漁夫都是在他們的獨木船上這樣航行的。奇怪的是,他靠近岸邊時,我看見船前有一隻天鵝在遊。
“回家去,愛遊蕩的家夥!”老頭兒趕著那美麗的鳥兒,“回家去,回家去!看我還會不會讓你隨便遊到其他地方去?回家去,愛遊蕩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