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準備上路了。
“秋天時再來吧,”分別時塔拉斯說,“那時我們可以架上篝火用魚叉來捕魚……我們還可以獵鬆雞,秋天的鬆雞是很肥的。”
“好的,老伯,無論如何我會再來的。”
當我離開的時候,塔拉斯又把我喊了回來:“瞧吧,先生!那隻天鵝跟小黑貂在玩著呢……”
真的,這是一幅值得欣賞的奇妙畫麵。天鵝張開翅膀站著,小黑貂一邊尖叫著,一邊攻擊它。聰明的天鵝像鵝那樣伸長脖子,對著狗低聲怒喝。望著這情景,老塔拉斯像小孩子一樣從心底裏發出微笑。
我第二次到光明湖是在深秋時節,那時已經下過初雪了。森林依舊很美,有些白樺樹上還殘留著些許黃葉。樅樹和鬆樹比夏天時更綠了。
秋天的枯草從雪下探出頭來,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周圍,好像大自然被炎熱的夏天弄得精疲力竭,現在正在休息。光明湖顯得更加寬闊了,因為沿岸的花草已經消失了,樹葉也落光了。清澈的湖水變得昏暗了,秋天的急浪“嘩嘩”地拍打著岸邊。
塔拉斯的小屋還在原來的地方,但顯得高了些,因為原本包圍房子的高莖草沒有了。
跳出來迎接我的仍舊是那條小黑貂。現在它認得我了,所以老遠就對我親熱地搖尾巴。
塔拉斯正在屋裏修理冬天用的捕魚網。
“你好呀,老伯!”
“你好呀,先生!”
“生活過得怎麼樣?”
“還好……秋天下初雪的時候,腿又疼了……小病而已,天氣不好的時候常常發作。”
的確,老頭兒看起來有些疲憊。現在,他顯得老態龍鍾,又有些可憐。可看樣子,這情形不像是生病引起的。
喝茶的時候,我們就談開了,老頭兒說出了他的苦處。
“先生,你還記得那隻天鵝嗎?”
“‘養子’嗎?”
“是啊……唉,多好的鳥啊!現在又剩下我跟小黑貂相依為命了……”
“難道它被獵人打死了?”
“不是,先生……是它自己走的,唉,我真是難受……難道它怪我沒有好好照顧它、撫養它嗎?我每天親手喂它……它一聽見我的聲音,就興衝衝地來了。它在湖裏遊泳時,我一喊它,它就立刻遊回來。多麼聰明的鳥兒!我和小黑貂,還有這裏的一切都習慣了……唉,就是下霜那天出的事兒。
“有一大群天鵝從這裏飛過,剛巧降落到光明湖上休息。它們找吃的,遊水,玩得很高興,我不想驚動它們。就讓它們好好休息一下吧,它們還要飛很遠的路……唉,這一休息就出事兒啦。
“我那個‘養子’起初不和那些天鵝一起玩樂,它遊近它們後又馬上返回來。但是那些天鵝用它們的話嚷嚷著,呼喊它,但它好像說:‘我有我自己的家。’然後它獨自回到家來。
“它們就這樣過了兩三天。可是後來,我發現我的‘養子’變得悶悶不樂了……那種愁悶完全跟人一樣。它用一隻腳站在岸邊,開始大聲呼喊。天哪,它喊得太悲慘啦……這種愁悶也感染了我;而小黑貂呢,那個小笨蛋像狼一樣叫著。當然,這隻愛自由的鳥,骨子裏是……”
老頭兒不作聲了,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後來怎樣了,老伯?”
“唉,別打聽了……我把它關在小屋裏整整一天,它就在那裏大聲叫嚷,一刻也不停。它倔強地用一隻腳支撐身體,緊靠著門站著。如果不把它放出來,它會一直站下去。那情景真像人在說話:‘放我走吧!老伯,讓我和我的同伴一起飛走吧。它們都要飛到溫暖的地方去過冬,為什麼我要留在這裏和你們一起呢?’我想了想,這有什麼困難的呢!於是我放了它,它就跟在同伴的後麵飛走了,從那以後就不知去向了……”
“不知去向?為什麼會這樣呢?”
“它們是自由自在的一族,小天鵝從小就跟隨父母學習飛翔。你認為它們是怎樣的?小天鵝長大後,父母先教它們在水裏遊,然後教它們飛。教飛行時是有一定的順序的,它們一次比一次飛得高,一次比一次飛得遠。我曾親眼見過老天鵝教小天鵝飛行。起先是個別地教,然後是一個小分隊,最後是一大群,就像練兵一樣……
“而我的‘養子’是獨自長大的,沒有誰教它飛行,它哪兒都沒有飛過,隻會在湖裏遊——這就是它的全部本領了。你想想看,當它需要飛幾千千米,它怎麼能夠堅持下去呢?當它的力氣用完的時候,它就會脫離天鵝群,從此不知去向。”
老頭兒又不作聲了。
“唉,那隻能放它走呀。”老頭兒又悲傷地說,“我想過,要是硬拉它一起過冬,它一定會因為憋悶而生病的。天鵝是一種很特殊的鳥,所以我就這樣放它走了!於是我的‘養子’飛到天鵝群裏去了,跟同伴們遊了一天,但是晚上又回來了。
“它就這樣遊了兩天。雖說它是一隻鳥,但是一樣能感覺到離家的悲傷。
先生,那兩天,它其實是遊回來和我告別……最後一次,它離開岸遊了約四十米後停了下來,開始用天鵝的話呼喊:‘老伯,謝謝你的善待!’就這樣,它真的離開了,一轉眼就不見了。起先,我們難過極了。我問小黑貂:‘小黑貂,我們的‘養子’去哪兒了?’小黑貂馬上狂叫,可見它也十分難過。它跑到岸邊到處搜尋它親密的夥伴……我每晚都會做夢,夢見它就在這裏,它正靠著岸歡快地遊著,拍著小翅膀。可是我走出去看時,卻什麼也沒有……先生,就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