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公鹿背著楊停下了腳步，鼻子翕動著，在聞四周的氣味。
它還望了望剛才進森林時的那條路，因為楊曾在這條路上追過它。然而，公鹿做夢也沒想到，楊正在它要前進的路上守候著。不久，不知從哪兒吹來一陣微風，刮得楊吊在樹枝上的上衣“撲撲”地響。
公鹿走下丘陵，穿過茂密的森林，既不跑，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像鼬鼠一樣慢慢地走著。楊在森林的另一個出口蹲著，屏住氣息凝聽著周圍的動靜。突然，他聽到從森林那邊傳來小樹枝折斷的聲音。他緊張到了極點，馬上舉著槍，緩慢地站起來。在離他幾米外的地方，有什麼東西也站了起來。那如青銅、象牙雕塑成的一對角，那高傲的頭，美麗的軀體，不是砂丘公鹿又是誰？楊和砂丘公鹿從來沒有相距如此之近。隻要他扣動扳機，公鹿的生命隨時都可能結束。然而公鹿絲毫不畏懼，它站著一動不動，一對大大的耳朵高聳著，兩眼滿含悲憤，逼視著楊。
楊感到渾身被公鹿盯得不舒服，他放下了槍。過了一會兒，楊覺得稍微有點放鬆了，心裏一個勁地罵自己：“傻瓜，開槍啊！現在機會難得，不然你多日的心血就白費了。”楊的心裏進行著激烈的鬥爭，從前追捕公鹿的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浮現在腦海中。楊想起那天深夜，他在甘乃迪平原被狼群包圍時的恐懼心情，也想起另一個夜晚，同伴達夫殺母鹿時血腥的情景。而此刻，母鹿臨死前那絕望的神情清晰地閃現在他眼前，母鹿似乎在追問他：“我到底做了什麼得罪你們的事，你們要殘忍地殺害我？”楊的心情一下變得很低落，當他和公鹿的眼神相遇的瞬間，那種急切地想殺死公鹿的念頭突然消失了。他做不到在公鹿憤怒地注視他時殺了它。此時，另一種從未有過的想法在慢慢地滋生，這種想法他從前也許有過，但很快被其他想法代替了。
楊在內心讚美公鹿：“你是多麼高貴、美麗的動物呀！人們說過，‘身體是心靈的外表’，那你的內心一定也很美。雖然過去你把我當敵人，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我們站在寧靜的大地上，這麼近距離地感受彼此的氣息，平等地對峙著。雖然我們無法讀懂彼此的內心，但我們的感受是一樣的。
“我從未像現在這樣理解你，難道你也理解我的心情嗎？不然，為什麼當你明白自己的生命掌控在我手裏時，你一點兒也不害怕？
“我曾聽過一個關於鹿的故事：一隻鹿被凶殘的獵狗追到無路可退時，竟然向跟在後麵的獵人求救，而獵人真的救了鹿……現在，你也想向我求救嗎？
“是的，你真是聰慧、有靈性的動物。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因為我們是兄弟。你是我長著美麗犄角的弟弟，我是年長你幾歲、身體比你強壯的哥哥，我要守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你走吧！隻管放心地走吧！過去我把追蹤你當作生命中最有趣的事，但以後不會了。我比你年長，知道很多你不知曉的人類的肮髒想法，而你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讓我重新審視自己。你走吧！你再也不用怕我了。
“可能我們不會再見麵了，即使重逢，我那殘忍好殺的心理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愛的動物，走吧，回到你的天地去吧！願你永遠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