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演員扮演人物,首先要抓住人物性格之綱,然後以它的發展為根據,逐一去安排技巧。特定的技巧是為特定的人物服務的,性格之綱不變,技巧便不能隨意張馳。這個道理從字麵上是成立的,可是一拿到實踐當中,就會發現並非那麼絕對。
第一,大演員在台上常常會有隨心所欲的情況。唱的時候,琴師經常得緊盯住演員的口部,並且要體會到演員歌詠時的心勁;演的時候,鼓師也是同樣,得根據演員的情緒“下楗子”。梨園界許多人都說“梅派難學”,就是指雖然沒有多少“絕活兒”,但難就難在“沒有(外部的)準譜兒”。曾有他的女弟子感歎說,“梅先生演《醉酒》,今天單水袖,明天雙水袖。也不知道哪一個算是標準的。更難的是,梅先生無論做哪一個,事先不打招呼,想到了也就做了,做了也就好看了。我們自己上台,無論做什麼都先得打招呼,打了招呼就緊張,緊張就怕出錯,怕出錯就好看不了……”這番話形象地說明京劇大演員心中的性格之綱,並非一成不變的“死物”,而同樣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一股勁兒”或“一股氣兒”。一旦上得台來,演到得意之處,如入無人之境,想“張”則“張”,想“弛”則“弛”,於是“隨心所欲”的境界就出現了。
但是還有一種情形——即使大演員也不可能完全對之沒有顧忌——那就是碰到特殊(或生疏)的觀眾時,就必須有所準備,甚至是準備應變。老演員都是從解放前過來的,那時的觀眾並非都像今天這樣友好;即使在解放後,不同地區對於京劇的欣賞觀也存在著很大的差異。所以,即使像梅蘭芳這樣的名家,也不敢對之有絲毫的放鬆的。聽說,梅先生每到一個新城市的新劇場,總要事前先到舞台上看看大小,同時還要“瞄一瞄”觀眾席的寬窄進深,等這些有了底,待會兒到了台上就應付裕如了。當然,這種情況下性格之綱仍然沒動,可張弛之道的變化就很明顯了。
上麵講了同一演員由於主客觀兩方麵的原因,在張弛之道上采取了靈活的態度;至於不同的演員對於同一出戲的同一角色,由於理解和自身條件上的差異,“張”、“弛”的方向和幅度就相差更多了。最顯著的例子是四大名旦演出的《玉堂春》,雖然風格各異,雖然“張”、“弛”各有辦法,但你不能說他們離開了各自的性格之綱。
伴隨著時代的發展,性格之綱總會相應地產生變化。比如梅先生的《貴妃醉酒》,從前的主題思想並不健康,舞台風貌也存在相應的問題,後來把主題轉移到“宮怨”上來,楊貴妃的性格之綱變了,所“張”所“弛”也都相應地轉移,舞台麵貌也就為之一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