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人倉(11)(1 / 3)

“給我……胡琴……”瞎子呻吟著說。

有人把豬圈裏的胡琴撿來,送到瞎子手裏。瞎子坐在地上,嘴唇不住地顫抖,白眼朝天空一翻一翻。他的手哆嗉著,調了調弦,亮開嗓門唱起來:

“青天白日下大雨。

我挨打挨罵心裏記羅。

六月暑天白雪飛。

我訴不完的怨、出不完的氣!

我罵老天是睜眼瞎。

看不見人間的好書記;

我罵自己是窩囊廢。

忍冤受欺沒骨氣!……”

他用的還是《誇書記》的詞兒,詞卻完全不一樣了。他唱的是心裏話,一字一句仿佛是從胸膛裏蹦出來的,那麼激越,那麼有力,帶著錚錚的尾音,在建到大街中央的豬圈上空,在鄉村皇官般的支書宅邸上空,在凶狠瘋狂、不可一世的五虎大將上空,“飛旋回蕩……

三喜在這悲憤的歌聲中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田仲亭麵前。

他年輕的臉漲得通紅,怒吼一聲:“你把豬圈扒掉!”

仲亭冷笑不語。

三喜轉身對眾人喊道:“鄉親們,咱們受夠了!這條大街是咱們大家的,他田仲亭憑什麼霸占半條去?這豬圈,他不扒咱們自己動手扒!”

群眾的情緒激憤到極點了,多少粗啞的嗓門一起發出怒吼:“扒!他娘的,扒!”接著,人們轟地散了,紛紛回家拿工具。五虎大將被人流衝得站不住腳。

春女一直倚在門口,臉色蒼白,怔怔地望著眼前的清景。這時,她忽然奔過去,拉住三喜的胳膊直搖晃:“三喜哥,你幹什麼?幹什麼!……”

三喜甩開她,眼睛裏跳著兩顆火星,說:你看吧,睜開兩眼看看吧,這就叫眾怒難犯!”

田伯亭提著臘條棍逼近三喜,咬牙切齒地說:楊三喜,我看你是活夠了!……”

田仲亭一擺手,冷笑道:“你叫他扒,別管他!。

人們拿了工具趕回來,憤怒地向豬圈發動進攻。這口氣憋得多久啊!如今滿肚子怨恨爆發出來:钁頭舉得那麼高,號子喊得那麼響!石條呼隆隆地翻倒在大街上,塵土飛揚到半天空……一頭半大的殼簍豬從豬圈裏跑出來,滿街亂竄。栓柱不知從哪兒弄來一串鞭炮,提在手裏“劈劈啪啪”地響,故意在田仲亭和五虎大將麵前晃來晃去!……頃刻間,橫蠻地擋在大街上的豬圈化為一片廢,“豬擋人道”的怪事結束了。

田仲亭對著汗流滿麵的人們說:“鬧完啦?出氣啦?鄉親們,這事我不怪大家,我單找聚眾鬧事的首要分子算帳!”他頓了一頓,又回頭吩咐道,“伯亭,打個電話給公社派出所,叫陳所長來一趟。”

“幹什麼?”

“抓人!”田仲亭加重語氣道,“如今是有法律的:侵犯私人財產就是犯法!”

田伯亭耀武揚威地走了。眾人沒料到田仲亭會有這麼一招,一時沒了主張,驚慌地竊竊私語。春女跑到父親麵前哀求道:“爹,你別……”

“滾回家去!”田仲亭瞪眼吼道。

三喜恢複了常態鄉笑嘻嘻地道:“好嘛,叫陳所長來,我正好要找他反映情況呢!”

說話間,街西頭開來一部吉普車。車停在被拆除的豬圈旁,車門一開,汪得伍:土了出來。仲亭見他好象見到靠山,驚喜萬分,用響得發尖的聲音喊道:“汪書記,你來得好啊!”

汪得伍慢慢地轉動著他矮小壯實的身子多看看圍聚的人群,看看滿街的亂石,嗓音粗重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仲亭現在動手了。他一把抓住三喜的手腕,狠狠地捏著,向汪得伍訴苦道:“汪書記,楊三喜聚眾鬧事,當我麵毀了我家的豬圈。我叫他整得威信掃地,往後這支書可再怎麼幹呀

汪得伍皺起短短的濃眉,訓斥他道:“你的脊梁骨呢?挺起來!你可別學李俊堂,遇事光會鑽水溝。”接著,汪得伍看也不看三喜子,麵向眾人說,“楊三喜的問題要嚴肅處理!第一,寫檢査,向支書道歉;第二,賠償拆豬圈造成的一切損失;第三,嗯……”

汪得伍還沒想起第三怎麼辦,伯亭跑來了,大聲嚷嚷道:“電話打通了,陳所長馬上就來。”

汪得伍接上道:“對了,第三,交陳所長,按法律處置。”

三喜氣憤地嚷:“汪書記,你總要調查一下再做決定吧?田仲亭他……”

汪得伍不理他,對眾人擺手遣:“走吧,走吧,別國在這裏啦?都幹自己的活去!”說完,他背著手向大熱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