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翠忽然將筢子一扔,嬌聲嚷嚷:不幹了,不幹了,累啦!歇歇吧!”
他們在一個向陽的山凹裏坐著,大陽照得人暖暖的。流翠象小時候一樣,問這問那,一刻不停。天良心中滿足極了。在部隊裏,他真想流翠啊!他給她寫信,講部隊的生活,講自己立功的事情。流翠回信很熱情,滿紙對英雄的崇拜。後來流翠忽然不給他寫信了,徳難受極了。在行軍上,在叢林裏,他默默地想:什麼時候能和流翠見麵呢?他們能坐在一起,講啊講啊,不用再寫信了,直接聽她尖亮亮的聲音……
“後來,你怎麼不回信了?”天良遲遲疑疑地問。
“有對象啦。”流翠輕快地說,“我和廣播站小李可好啦!”
天良心裏酸楚楚的。
“都沒良心的東西!”流翠臉色忽然變了,罵道,“調到縣裏去了,就一腳踹了我……他有什麼了不起了不就是接他老子的班,當上個正式工?,合同工處處比人矮一頭……”
“怎麼會矮一頭呢”
“還在場院背糧食,還是農民!”
天良咽了口唾沫,說:“我告訴你,我有正式工作了。”
“真的?!”流翠睜大了眼睛問。
天良離開部隊時,得到一份珍貴的“禮物”:部隊和地方打過招呼,要求為這位立功戰士安排正式工作,天良家鄉所的縣也答應了。現在,他正等著通知。
“你真棒!”流翠羨慕地說。
“可是,可是我沒入黨。”天良羞愧地道。
他把自己走麥城的故事也告訴了流翠:剛入伍時他第一頓吃國家飯。樂得不知怎麼才好。他抓了兩個饅頭輪流往空中拋,嘴裏念叨,“小饅頭呀小饅頭,我就是為你當兵的呀!”這件事作為典型,。在全團受了批評。後來,他立了功,領導讓他談學習毛著的體會,他說,“咱吃著公糧,哪能不賣勁幹呢!”這下完了,典型的小農意識。領導們都覺得他人老實,是個好戰士,但入黨實在不夠條件。最後,在他複員時,給他弄了個“培養對象”,塞進他的檔案袋裏……
流翠聽了格格直笑,說:“你真傻!”
“是傻。從小就傻。”
天良想起跟莫大叔在山裏過夜,常常受他捉弄,不由笑了起來。他想告訴流翠,小時候莫大叔捉到虱子往他攤頭裏放的事情,又覺得不好意思,隻得算了。
“天良,你過來!”流翠躺在草地上,伸出兩隻手招呼。
天良把頭湊了過去,心裏有些慌。
“我看看你頭上的皺紋……咦,皺紋沒了!你說怪不怪死人?人長大了,皺紋反倒沒了!小時候,你滿額皺紋,我還以為人家就為這才叫你道士呢……”
流翠一邊說,兩隻白嫩的小手一邊盡情地在天良額上摸,眼睛裏充滿了驚訝,一派天真無邪的神色。天良什麼也看不見了,隻看見兩片紅潤的嘴唇隨著咕咕嚕嚕的話音蠕動。他看著看著,一陣從未有過的衝動使他顫抖起來。他俯下身,在那誘人的嘴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流翠一骨碌坐起來,呆呆地瞅著他,眼睛裏仍是驚訝。天良滿臉通紅,羞愧得無地自容。流翠歎了一口氣,說:“天要晌了,咱們摟草吧!”這才解脫了天良。
山裏重又響起竹筢摟挬欏葉的聲響:嘩啦啦,嘩啦啦……兩個人一句話也不說。天良低著頭,把一身力氣用在幹活上。流翠將按成小堆的挬欏葉裝進網包裏,得閑就瞅著天良寬闊的背影發怔。她還沒從那一吻中醒過神來。
天哪!怎麼是這樣的滋味?她想。從前她從沒體驗過。那鬼瘸子雖說會瞎折騰人,但流翠從沒有象今天這樣動過心。象是喝了一口天下沒有的泉水,心裏清涼甘甜。有這吻,才不枉做了一世人呢!他怎麼這樣好?怎麼會有這樣好的男人?跟了他,讓他親一輩子,豈不美死人了嗎?
“要找就找個好男人!”流翠暗暗地下了決心。
很晚,網包才結結實實地裝滿了桲欏葉。流翠忽然喊腳痛,弄得天良手足無措。她指著不遠處一座看山人的小窩棚說:“你快我上那裏去坐坐吧!”
天良扶著她向窩棚走去。一進窩棚,流翠的手臂就勾住了天良的脖子,兩隻眼睛望著天良,火辣辣地閃著亮光,天良仿佛看見一團烈焰噗地跳起,火星飛濺著升上夜空……
“親我吧……”
天良就親她了。
春日如夢一般迷人。空氣那麼溫暖,呼吸著它,令人感到骨節也在酥軟。西斜的太陽把山水抹成一幅暖調的油畫,樹葉草莖泛出一片淡黃色的光暈。一隻野兔竄到窩棚前,聽見異樣的響動,警覺地站住,豎著耳朵朝窩棚裏麵張望。當它明白了這裏沒有危險時,便伸開兩隻前爪,懶洋洋地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