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
“我不敢呀。”
“……”
“我真的不敢!我長麼大,還結過婚,可從來沒和女人那樣過,你信不信?……和嫂子在一鋪炕上睡,我難過死了。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我眼前老有你,我想能和你一塊兒睡多好啊!……我真想,可是我不敢。你是姑娘,我隻有和你結婚才能樣。要不,你嫁給別人,得受一輩子委屈,我心裏更難受……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我早打算好了,等我出去工作,我就得離婚。村裏風言風語我聽不見,那時我就要娶你!時,我就敢了……”
流翠忽地坐起來,嗚嗚地哭了。天良驚慌地搖她,給她抹眼淚,可她還是哭。天良不知道,他給了流翠多大的震動啊!在他笨拙地述說自己的感情時,流翠的精神世界產生了急劇的變化:她懂得了愛!在此之前,她隻是孩子,她隻有青春萌動時期的本能衝動。她無法表達自己的感受,就甩頭往天良胸口上撞,一邊哭一邊撞。天良要躲,她就伸手將他抱住,貼得很近地撞……
“嗯嗯,你怎麼麼好!嗯嗯,怎麼有你這麼好的男人?嗯嗯嗯……”
天良美了,抱住她的頭直吻,說:“你怎麼變成一頭小牛了?”
“外麵有隻小兔呢,嗯嗯……”
“它正在瞅咱倆呢!”
“叫它走吧,瞅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那隻野兔不肯走。它把頭扭到一邊,眺望山裏的景色。晚霞已經升騰起來,大陽貼在兩邊的山梁上。鳥兒一群群地從空中飛過,隱沒在遠處的叢林裏。蒼蒼茫茫的群山似乎要入睡,草木岩石開始變得混沌不清……野兔看夠了風景,又轉過頭來,黑色的眸子瞅著窩棚裏的兩個年輕人。它似乎在問:“現在你們懂了吧?”他們懂了,他們懂得了什麼叫愛情……”
這東西通人性呢!”天良說。
“它會幫我們的。”流翠說。
“對了,叫小兔做個證!”流翠有了新念頭,興高采烈地嚷道,“你對小兔說,你將來要對我好!”
天良也認真起來,跪在地下衝野兔說:“我一輩子對她好!”
“一輩子不變心!”
“一輩子不變心!”
“天天夜裏給我唱歌,把我摟在懷裏,一邊唱一邊拍我抱我,哄我睡著……”
“天天夜裏給她唱歌,哄小孩似的哄她睡覺!”
流翠不吱聲了。天良問:“還有什麼?。流翠沒回答。天良回頭一看,她又在流眼淚。“好好的,你怎麼又哭了?”
“天良啊天良,你那麼好,我要是不能嫁給你,我就會死的!”流翠淒切地喊道,撲在天良懷裏,泣不成聲。
天良緊緊地抱著流翠。他眼皮一跳,內心感到不祥的預兆。總有一種陰暗的東西潛藏在他心底。大青山的陰冷的夜色浸透了他的血液,當兵四年也沒能退去。他沉默著,久久不喘一口氣……
“那咱倆就一起死!”天良說的每個字,都象石頭一樣沉重。
最後一道霞光隱沒在山嶺中。暮色如霧,籠罩著荒野。一股陰風從草棵間颼颼穿過,在窩棚前的空地盤旋,繼而升到空中,變得強勁,仿佛一隻黑色的怪鳥扇動起巨大的翅膀。野兔抬頭望望天色,倏地一竄,棕黃色的身子隱沒在桲欏叢裏,留下一串寒寒牢牢的響聲……
五
深夜。流翠在炕上翻來覆去,腦子裏老晃動著白天的情景。爹媽在隔壁炕上嘀嘀咕咕,商量流翠和鄒寶山的婚事。這更增添了她的煩惱。越煩越睡不著,她決心索性去聽聽爹媽在講什麼。她象一隻機靈的小貓,無聲無息地跳下炕,又緊挨著炕沿悄悄爬去,直爬到爹媽的枕頭下不動了。
“就怕流翠不高興,她還沒轉正呢!”媽說。
“這號事,還是得先盡果果。閨女是人家的人了,叫人家想法子吧。兒子咱得靠他養老,現在為他,日後就是為咱……”
“趙主任說話有準嗎?”
“怎麼沒有?登記表、體檢表全拿回來了,明天就讓果果去公社醫院檢查檢查。”
“啥時候去上班?”
“這個沒準。總得等上級批下來吧。”
“好了,鄒書記再把翠翠轉正,咱的孩子都吃上國家糧了!”
“當老的就這點心事……”
流翠站起來一聲怒喝:“原來是這樣!”
二老耳邊仿佛炸響驚雷,嚇得“天呀”一聲,骨碌骨碌地爬起來,許久才罵得出聲,“瘋丫頭,你想反呀!”
“你把招工的事情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