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環境的確是個很大的誘惑,岑雪太渴望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一個沒有家庭醜聞的地方,離開陰影重新開始生活。原本秦朗也填了跟岑雪一樣的誌願,可惜他最終因為三分之差而被另一所大學錄取。兩人因此而天各一方,起初的一年他們還和以往一樣依靠網絡和電話保持著來往,但一年後,他提出了分手,理由是愛上了別人。
起初岑雪是憤怒的,為什麼男人那麼不可靠,爸爸是這樣,秦朗也是這樣。岑雪是個單純的人,甚至幻想過畢業後就跟秦朗結婚,可殘酷的現實啊,永遠超過她的認知。
她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讓自己恢複冷靜,做不到提著刀衝上去劈了那個壞女人,也做不到撕破臉大罵秦朗的無情,隻能化眼淚為力量,編製出一個又一個黑色基調的懸疑小說,在臆想的文字世界裏把他一遍遍地殺死,沒想到,那些故事居然大受歡迎,岑雪也認識了不少同樣寫文的朋友,視野漸漸開闊,心情也不再鬱悶。兩年的時間,岑雪從一個寫手變成了兼職的雜誌編輯,這個假期到來之前,甚至有人請岑雪擔任某新刊的特約主編。
可就在今天回家時岑雪才發現媽媽已經失蹤一個月了,家裏被那個肆無忌憚的保姆弄得烏煙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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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這屋子鬧鬼,還總是被瘋子騷擾,要不是為了等工資,請我住我都不住。”該死的保姆囂張地朝岑雪翻著白眼,很欠揍的態度。
是的,那個該死的保姆叼著煙漠不關心地告訴岑雪,她已經二十多天沒有見到媽媽了,如果不是為了等工資早就走了。
天知道她在這屋裏做過些什麼,到處都是垃圾,真皮沙發上裂開了很大的口子,銀餐具,水晶花瓶,家裏那些值錢的裝飾品全都不見了,最重要的是這麼大的事她居然沒有通知岑雪,也沒報警。她們狠狠地吵了一架,岑雪吵不過她,但當岑雪掏出手機報警時她飛快地溜走了,一邊走還一邊罵。
現在的保姆不好找,但岑雪家的這位也太極品了。沒辦法,媽媽患有嚴重的濕疹,手不能沾一切可能導致過敏的東西,肥皂,洗潔精,洗衣粉,甚至油鹽醬醋,否則奇癢難忍,非抓到皮破血流不可,沒有保姆幫忙,她甚至不能做飯。這病其實也是拜岑雪爸所賜,長期的緊張引起內分泌失調導致的,看過不少醫生,可是都沒有真正能治根的辦法。
下午警察來過,做了個簡單的筆錄,說有消息會通知。天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會有消息,都說母女連心,岑雪有種預感,媽媽肯定還在活著。上大學的日子裏她們每周通一次電話,岑雪能感覺到她也在逐漸堅強,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少,按那種良性趨勢發展下去她絕不會一個人躲到什麼地方去自殺。一個月前,媽媽告訴岑雪,她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也許去一陣子,也許很快就回來,在她離開的這段日子裏,不方便跟岑雪聯係。沒想到,這一去居然會是一個月。
媽媽究竟去了哪裏,岑雪一遍遍地思索著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沒有媽媽的家好冷清。天,像永遠都沒有放晴過那般陰沉,悶得發慌,這在七月有些反常。
蜷著身子在沙發上躺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時雖然全身骨頭痛得像散了架,但岑雪還是決定先把家再仔細打掃一遍,然後好好讀完手裏的那堆雜誌,為新刊的欄目設置做個詳細的策劃。岑雪要媽媽回家時看到狀態最好的岑雪,要讓她知道,即便離開爸爸她們一樣能生活得很好。
獨自做清潔是件消耗體力和眼淚的事,每個角落都承載著曾經的回憶,那些經年的片段如幻燈片般在腦海中閃過,曾經幸福的生活,和現在的相比,真像一出戲,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有多燦爛就有多晦暗。
岑雪在積滿灰塵的箱子裏找到了十六歲那年的日記,上麵還有為躲避母親偷看而封好的膠水。仔細的揭開,發現每句話都充滿了無法成活的絕望和憂傷。岑雪忍不住笑了,那些文字可真是矯情,也許當年隻是還沒意識到全都是無病呻吟,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嗎,隻有經過了苦難,才會更珍惜所擁有的。可岑雪如果真的懂得了這些道理,為什麼還是會哭,還哭得像個傻瓜,也許那些深不見底的落寞,並不是無病呻吟。不是不想快樂啊,隻是心頭那塊大石頭,一直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