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溫床(1)(3 / 3)

真有過不去的事嗎?即使是時間也不行嗎?

大雨終於滂沱而至,岑雪抱著那本日記歪在沙發上,昏昏沉沉地合上眼。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耳膜隱約感應到一個若隱若現卻又熟悉無比的曲調:

睡吧睡吧岑雪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搖籃搖你快快安睡,

睡吧睡吧被裏多溫暖。

睡吧睡吧,岑雪親愛的寶貝,

爸爸的手臂永遠保護你,

世上一切幸福的祝願,

一切溫暖全都屬於你。

……

那是岑雪從小就聽的催眠曲,沒聽過的人不會了解這曲子的魔力。永遠記得那些充滿了痱子粉芬芳的夜裏,被媽媽摟在懷裏,她輕輕地撫摸著岑雪的頭發,輕聲哼唱著。門邊,是爸爸露出的半張臉,滿足的微笑,整個畫麵就像一張最市井也最溫馨的全家福。那時候,岑雪的夢都是柔柔的橘黃色,充滿了類似棉花糖的氣息。這歌聲可能是幻覺,當她想集中精神抓住那聲音時它卻消失得無跡可尋。

一定是岑雪的幻覺,岑雪緊緊地抱著日記閉著眼睛,生怕一旦看到這個現實世界就會失去那可遇不可求的聲音,岑雪在心裏默默地祈禱著讓這歌聲不要離開。良久,那歌聲再度出現,岑雪覺得自己飄了起來,那低沉卻柔軟的聲音如鬼魅,如天籟,揮之不去,帶她穿越平行空間,回到記憶中溫暖尚存的三口之家……

好一個黑甜夢境,岑雪像片羽毛飄蕩著,輕輕的,毫無分量。

D

是誰在偷看?

隔著眼皮,岑雪能感覺到一個黑色的不明物體懸在距離岑雪不到三尺的位置,說不出的陰森,挾帶著難言的寒氣。美夢就此轉變為噩夢,橘黃色的背景瞬間成為暗黑,岑雪幾乎能感覺到那個懸在半空的幽靈遮住麵孔的長頭發距離岑雪越來越近。

在夢裏,岑雪極力辨認著那藏在頭發背後的臉孔究竟是誰,岑雪朝後退縮著,盡量避免讓那長發碰到皮膚,現實中岑雪也在努力蘇醒。岑雪知道,隻要睜開眼,就會擺脫困境。可當岑雪真的睜開了眼,卻發現周圍什麼也沒有,天已經黑透了,雨卻沒停。

岑雪的衣服被汗水濕透了,也許,這隻是個夢而已,岑雪必須這樣告訴自己,才能好好保持冷靜,才能安下心來一個人待在這間大房子裏。

淡青色的衛生間裏,牆磚上映出玻璃窗上雨水的痕跡,像沒完沒了的眼淚,讓人心煩。岑雪在冷水中淋浴,保姆沒交煤氣費,煤氣早停了。洗澡的時候岑雪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個該死的保姆臨走時怎麼說的,這屋子鬧鬼。哪裏來的鬼?真是笑話,這房子從買來到現在就住過岑雪他們一家三口,爸爸在外麵逍遙快活,岑雪也尚在人間,除非媽媽死在屋裏,但岑雪知道媽媽是不會死的。

這個解釋對岑雪來說缺乏說服力,梳著亂糟糟的濕頭發眼淚再次不爭氣地淌出來,岑雪已經一個月不知道媽媽的消息了,也許岑雪的感覺出問題了,她真的出了什麼意外,誰知道呢,她身體不好,又那麼瘦弱,能去哪裏呢,她究竟去了哪裏……

就在這時,岑雪忽然看到鏡子裏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長而濃密的頭發遮住了臉,縫隙中露出的一絲臉頰白得像紙。噩夢成真了?還是再次產生了幻覺?岑雪自認看過不少驚悚小說也算神經大條,深呼吸,控製心跳,然後緊閉眼睛三秒鍾再重新睜開,鏡子裏的影子不見了。

“真是自己嚇自己,根本什麼都沒有嘛。”岑雪自言自語地安慰著自己,可效果不佳,這聲音就像投進井裏的石子,立刻被無邊的安靜和陰冷淹沒了。

岑雪自欺欺人地一溜小跑衝回房間,關好房門跳到床上,那張全世界最舒服的床。記得很清楚,床是爸爸特意為岑雪從印尼定做的,兩米寬兩米長。床體是散發著清香的柚木,雖然未施油漆卻呈現出獨特的金黃色。據說不會被蟲蟻啃噬,也不會變形,泰坦尼克的甲板就是用柚木做的,現在看起來依然和當年一樣完美。床頭刻著兩隻天使的側身像,雕工精湛,岑雪經常想著是否在岑雪睡著後這兩位天使會變成真的,從床頭飛起來,他們張開的翅膀就是床的背板,層層疊疊的羽毛圖案有種巴洛克風格的美感。柚木是硬木,油脂中還含有矽,雕刻起來特別鈍刀,所以這張床的工價比材料價還高。爸爸當年送這張床給岑雪時曾驕傲地說過,這座城市不會有第二個女孩擁有這樣漂亮的床,他還說過,有兩隻天使守護著岑雪,永遠也不會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