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個唐王李淵,這時因其子建成、世民,自東都引歸,力勸其父稱尊,號召天下。淵尚是不肯即從,但自為相國,加九錫,職總百揆。又過了數天,那般攀龍附鳳的群僚,再三勸進,即迫隋帝侑禪位,侑隻得拱手讓位。唐王淵到了此刻,方算應天順人,公然稱帝了。即了大位,受百官朝賀,改義寧二年為武德元年。廢帝侑為國公,追諡煬帝為太上皇,立世子建成為皇太子,封世民為秦王,元吉為齊王,裴寂為右仆射,知政事。劉文靜為納言,竇威、蕭為內史令。對於楊氏宗室,盡加優待,量才選用。總算和前朝篡國的主子,專以滅絕失國的宗室為能事的,稍稍異趨。隻是正名立論,李淵的得有天下,恐終難免一個篡字呢!同時占據巴陵,自稱梁王的蕭銑,也自稱皇帝,封置百官,徙都江陵,修複園廟,以岑文本為中書侍郎,委任機密。
那東都的留守各官,初聞煬帝的凶耗,尚因關中李淵擁代王侑為帝,尚沒有什麼舉動,此刻聞知侑帝被廢,李淵自稱為帝,一般文武官員,遂推越王倜嗣皇帝位,改元皇泰,進用段達、王世充為納言,元文都為內史令,共掌朝政。隻是政令不出都門,號稱隋室,所剩的江山,已是微乎其微了。東都人民嗣聞宇文化及率眾西來,不覺又起了恐慌。有士人蓋琮上書,請招降了李密,令密合拒化及。元文都等深以蓋琮的計兒為是,即授琮為通直散騎常侍,命琮諭李密,使其來歸,蓋琮即齎敕出城,徑往洛口,請見李密。
密聞東都來使,便即延見。蓋琮見密即道:“公知處境的危險麼?”密道:“兵精糧足,進可以攻,退可以守,不覺有什麼危險。”琮笑道:“公久圍東都,未能破城,兵老厭戰,欲拔東都,尚可得麼?今王世充兵屯洛水,宇文化及率眾西來,若與世充會合,左右來攻,我公怎能抵敵?敗可立待。”密聽了蓋琮的話兒,深以為然,他起先的自誇,原是虛張聲勢。他的心中,也正因和東都相持日久,難戰勝利,若化及和世充合兵夾擊,危險萬分。但知蓋琮此來,定有用意,遂問琮道:“公既知我處境危險,可有解危的策麼?”琮道:“公若能歸依了隋室,便能無礙。”密笑道:“叛軍之將,難道還能稱臣隋室麼?”琮道:“公如有意,請先獻降書。”密道:“公的見密,究為奉命前來,或為不然。”琮道:“實不相瞞,奉了敕命,欲公稱臣隋室,拒擊宇文化及。”說著,即從懷中取出敕書,與密瞧視。密始恍然大悟:東都不欲化及入城,思藉我的兵馬,攻擊化及,又能解圍,一舉兩得,倒也計出萬全。隻是我若能降了隋室,豈不將一番事業,盡付東流?不如將計就計,目下暫降,且待擊去了化及,再待機會,謀取東都,也不為遲。當下主意決定。遂笑對蓋琮道:“請公上覆今上,密當遵敕是了。公可先回,密即獻奉降表。”琮見李密應允,欣然回東都。
元文都等聞知李密複正,甚覺喜幸。隔了兩天,李密解了東都的圍兵,覆書乞降,願討宇文化及,以贖其罪。皇泰主即冊拜密為太尉,兼魏國公。令先平了化及,然後入朝輔政。皇泰主又敕諭王世充,以李密即降,不必屯軍洛水,可入都護衛。世充得了此諭,即歎道:“李密居心叵測,豈甘自屈,此次歸降,必定有詐。”世充乃引眾入東都,恰值元文都等因李密歸降,東都圍解,故張飲上東門設樂侑觴,開懷暢飲。世充見彼等毫無遠慮,不禁忿然道:“公等謂李密可恃麼?密恐陷入圍中,假意求降,寧有真心?竟以朝廷厚爵,輕授賊人。試問諸公,意圖何為?不思處境的危難,乃反置酒作樂,自鳴得意麼?”文都等攝於世充的威力,都默默無言,不敢多辯,但心中不免懷恨,遂與世充有隙。嗣接李密連番捷報,已將化及殺退。東都官僚,互相慶賀。獨世充揚言於眾道:“文都等皆是刀筆小吏,罔識大事,未明賊情。將來李密引兵還都,文都等難免受愚。但我軍屯兵洛水,屢與李密交鋒,殺傷他的兵馬,不可勝計。密若入都輔政,必不肯忘了舊怨,定圖報複。我等將無噍類了。”世充的一席話兒,明明是挑動部曲,反抗朝議。那些部曲,果皆洶洶。文都情急,忙與段達密議:欲乘世充入朝,伏甲除患。也算文都合當晦氣,原來段達和世充本為暗通關節,氣味相投的人,文都和他商議,他佯與周旋,私下卻去轉告了世充。世充遂部勒兵馬,夜襲含嘉門,斬關落鎖,驅兵直入,聲言清除君側,以肅朝廷。
文都聞知了世充兵變,亟奉皇泰主,禦乾陽殿,派兵出拒世充。哪知世充兵眾又皆驍勇,逐節殺入,勢如破竹,無人敢當。進攻紫微宮門,皇泰主使人登紫微觀,問世充何故興兵。世充下馬謝罪,聲言文都私通外寇,圖覆朝廷,請先殺了元文都,然後殺臣好了。使者返報,皇泰主左右為難,遲疑莫決。正是:
強將精兵犯帝闕,寵臣生命賴回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