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對,就是這個詞。不是好,也不是不好,而是好的最低檔,不好的最高檔。不是行,也不是不行,而是行的最低檔,不行的最高檔。總之是有些勉強,但也在尺度之上。不過是最簡單的兩個字,但意味卻是那麼微妙和豐富:有輕微的肯定,有含蓄的否定,有堅韌的無奈,有柔軟的妥協……
在底線之上,接近於底線。這就是“可以”的本質。這晃晃悠悠的兩個字如一條粗壯的鋼絲繩,承載了多少紫陌紅塵芸芸眾生啊。這個世界最常見的狀態,就是它。在它之下,就是那道底線:“不可以”。
踩在這條線上,其實是很容易掉下去的。
如此想來,我現在對待別人的原則通常也就是兩條,一條就是“可以”,另一條就是“不可以”。
曾經有一個人,相處之初還覺得他是誠厚君子,後來發現他有一個愛好:習慣性失約。一次,兩次,三次之後,我就和他斷交了——他掉下了我的“可以”線。掉線的具體過程就是:
可以失約,不可以習慣性失約。
可以習慣性失約,不可以不事先告知。
可以不事先告知,不可以事後不道歉。
如果最後的底線也被突破,那就沒有以後了。
掉線的人一旦掉線,幾乎就沒有再上線的可能。因為他掉的是底線。我對自己說:可以原諒,不可以經常原諒;可以經常原諒,不可以對同一個人經常原諒。因為,經常原諒同一個人的同一種錯誤,在某種意義上對於原諒者來說,就是缺乏起碼的自尊和自愛。那絕不可以。
一輩子都做一個在“可以”線之上的人,也交在“可以”線之上的人。我素無大誌,這算是我小小的野心。
健在
“你在嗎?”某天,我一上QQ,就碰上了一個久違的好友。
“在。”我答。
“嗬嗬,你還健在呀?”她開玩笑。
“是的,健在。”我也發過去一個笑臉。
也就是這一瞬間,我敲擊鍵盤的手也停住了。
我健在嗎?
健在,健康地活著。然而細細品味這個詞,在更多的語境裏,它似乎已經遠離了健的意思,隻成了活著的一種指代。而活著,在——這一個字,其實已經夠用了。在工作,在家裏,在公園,在睡覺……這個最常用的狀態詞,以最高的頻率直指著肉體的運行。比如,在夜裏,我散步的時候邁著的雙腿,就是一個字:在。因這腿不屬於別的任何人,隻是我的,隻能是我的。把它們截下來,也安不到別人的身上。我死了,它們也就死了——我不在了,它們也就不在了。同樣,我的手,我的胳膊,我的身體……我物質的一切,也都隻是一個字:在。
至於是不是健在,誰知道呢?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是真正地健在呢?不,我說的健在,不是無病無災無苦無痛無憂無煩的那種健在——有多少人四肢強壯卻絲毫不健啊。在我的意識裏,健的定義就是精神上的,心靈上的:純善的底蘊,遼闊的氣度,飽滿的情懷,敏銳的探求……
有多少人的在,是這樣的健在呢?
“我思故我在。”笛卡爾如是說。據說他的本意要複雜得多,不過單就我們能理解的最淺層麵而言,這五個字已經是足夠振聾發聵的金石之聲了:因為思,所以在。隻有思,才會在。也隻有這樣思和在的人,才有可能趨向於健在。
你在嗎?
你怎樣在?
你是否健在?
一定要這樣想想,再想想。隻有這樣,你才可能真正地在,也才有可能讓自己真正地健在——當然,無論想不想,人終歸都是要不在的。但是,你要相信,即使人都是要不在的,那些真正在過的人,和那些沒有真正在過的人,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意義,也還是相當不一樣。他們在時的質量,也是相當地不一樣。是的,他們多半會在得更苦一些,但是,你知道嗎?甜的時候,也會更甜。更苦的在和更甜的在交織在他們的生命裏,這就是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