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時間的奇跡,也是曆史的奇跡。
忽然想:如果這些站立的道路都會說話,它們會說些什麼呢?
在花朵後麵
“一個攝影家知道在花朵後麵有全世界的苦難。經由這朵花,他可以碰觸到別的東西。”這是愛德華·布巴的話。在澳門走了幾天之後,在拍下了幾千張照片之後,毫無疑問,我知道,澳門也是一朵綺麗的花。可是,經由這朵花,我可以碰觸到什麼別的東西呢?
——我碰觸到了路。我隻能這麼說。澳門的道路有多少:大馬路、馬路、街、路、石級、公路、圍、圓形地、前地、巷、斜巷、斜坡、牧羊巷、裏……這些是躺著的道路;還有盧家大屋、鄭家大屋、三街會館、大三巴牌坊等這些站立的道路。無論是躺著的道路還是站立的道路,這些都是澳門的路。這些躺著的路啊,被多少人走過?這些站立的路啊,又被多少人住過?帶著海腥氣回家的漁民,帶著香粉味兒回家的貴族小姐,腰包鼓鼓的商人,鎧甲沉沉的士兵,神情沉重的官員,菜籃子滿滿的主婦……以長詩《葡國魂》鑄就葡萄牙文學豐碑的賈梅士在澳門失意落魄,卻邂逅了一段中國愛情。寫過《牡丹亭》的湯顯祖遊了羅浮山,上了飛雲頂,用如此詩句描繪眼中的葡萄牙少女:“花麵蠻姬十五強,薔薇露水拂朝妝”。還有丘逢甲,居然以讚賞的豪情這樣形容賭場:“銀牌高署市門東,百萬居然一擲中。誰向風塵勞鬥色,賭徒從古有英雄……”
車聲轔轔,馬嘶蕭蕭,人潮湧動,旗幟飄飄。唯有這些道路,這些大地上的道路,它們默默地承擔著,忍受著,記憶著,見證著,銘刻著。我碰觸到的,隻是這些道路的名字和由它們的名字延伸出的簡史。是這些路的最表麵。以路之名,我稍微知道了一些澳門,也由此知道:無論是什麼樣名稱的路,也都隻是路。路名可以一換再換,街容可以一改再改,行路的人也可以一變再變:茅棚草屋或者是高樓林立,蓑衣笠翁或者是豪門權貴……唯有這道路本身,它誠實地、緊緊地貼在這大地上,默默無語。
它們沒有話語權,但是,我深信,它們什麼都知道。條條大路通羅馬——澳門的這些道路,既通向斑駁幽微的滄海桑田,也通向不可知的未來深處。
對話,有關椰子和椰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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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作為一個第一次到海南的北方人,在海口的騎樓老街,我吃到了生平第一隻椰子。在海口,這樣的椰子攤處處可見。黃的,綠的,黃紅的,黃綠的,深綠的,嫩綠的……椰子一堆一堆地碼在一起,體積碩大,沉著飽滿,那種情態和陣勢,像極了北方的西瓜。別的水果和它們比起來,簡直是相形見微。
我蹲在那裏,看老板娘砍椰子。她舉著砍刀,梆,梆,梆,真是大刀闊斧。三下五除二,椰子就被砍出了一個小口。她把吸管插上,遞給我。我又把吸管拔出來,看著小口處隱隱閃現出來的清亮汁液,那汁液像是翡翠深處晃動的露珠。
喝到椰汁的第一口,我很驚詫,怎麼是這種味道?淡淡的甜,淡淡的清,淡淡的爽,淡淡的順,淡淡的滑,淡淡的香……
“椰汁……是這樣的?”我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