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7章(2 / 3)

當真已是家徒四壁,空有一座宅子。穿過花架往裏走,周圍的樹都是枯死的,藤蔓從花架上耷拉下來,毫無生機,像是吊死鬼。

說實話,沈時苓這陣子收債,已是見多了這般情形。所幸她還算厚道,不將人逼絕,若是收人家宅子,見人家一貧如洗,還會自掏腰包給一點安置費。

她摸摸袖袋,今日好似……沒有帶銀票?

唔,那最好這家還留點家底罷,別顯得她趕人走,將人往死路逼一樣。

抬腳進正廳,卻還是沒有見到宅子主人,她心道,難不成這家人已經變賣家產,逃了嗎?

身後的仆從悄悄說:“天色不早了,大小姐還是改日再來罷,老爺夫人還在家等著您一起吃年夜飯呢。”

“不要緊,先等等。”這明明是舊年的事情,若能趕在除夕結束,便不要拖到新年了,免得晦氣。

在正廳坐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她忽聽到外麵動靜,便起了身,耐心靜等。

隻見一青年背著個大書箱便進來了,身後跟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丈。

沈時苓先前聽聞過嚴家這個公子,據說小時候很聰明,連先生的觀點也敢駁,全然不將人放在眼裏,故而沒有書院願意收他,真是華陽城一大奇聞。

府上沒有點燈籠,也沒有月光。沈時苓讓仆從點了一盞燈,借著那微弱燈光,這才將那青年模樣瞅了個大概。

書卷氣很重,樣貌中上還算不錯,似乎挺愛幹淨,雖然穿著舊襖子可看著也挺舒服。這樣的人……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麼鋒芒啊,外頭的傳言好似將他說得有多刻薄一樣。

嚴學中被她這麼一打量,放下書箱,這才問道:“請問……有何貴幹?”

沈時苓摸出那借款及抵押契書,坐下來道:“我是沈府主事,貴府有一筆債,已是拖了許久了。若無力償還,便……。”

那邊嚴秀才一臉苦相,忙跑過來求情說:“家中已是什麼都沒有了,能否再寬限幾日?沈老爺素來菩薩心腸的……。”

沈時苓見嚴秀才可憐,但這一年什麼可憐人她沒見過,本應不該動惻隱心的。大約今夜是除夕的緣由,感覺有點……

她說:“這樣罷,這宅子我也不急著收走,但您將這契簽了,轉個戶即可。我容您住到正月結束,這一個月您好好籌劃下該怎麼辦?成嗎?”

她這商量的語氣很誠懇,按說一個放高利貸的,不帶混混來揍人已是很難得了。

嚴秀才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大哭起來,正作勢要跪,沈時苓麵無表情地伸手一搭:“別,您好歹是長輩,我受不起。”

整個過程裏,嚴學中從頭到尾一直冷眼看著,竟一句話也未說。

沈時苓似是有些看不慣他這樣子,抬眼看他,冷淡開口:“都已是二十歲的人了,不想著為家裏做點事,還等著人養麼?這樣的話,小時候念的那些聖賢書是白念了麼?難道這個家現下不該是由你撐起來麼?”

嚴學中沒有回她。

沈時苓俯身打開地上那書箱,見都是擺攤的物件兒,還有些字畫春聯之類,從裏麵隨意取了幾張看看,字……的確是漂亮,這個畫……若擱個好地方,也能賣個好價錢。

不過讀書人應當是很嫌惡這般銅臭氣的罷,她幾不可聞地歎口氣,將東西又放回去。

沈時苓在堂中踱步,隻過了一小會兒,與嚴秀才道:“嚴老爺,依我看貴府現下也就兩個人,實在不必住這麼大一座空宅,倒不如換個小的。你們若無餘錢租小房子呢,我倒是能給您介紹個活幹,一個月的租銀應當也能賺到罷。”

她目光旋即移向嚴學中:“隻是不知令郎願不願意接這個活。”

嚴秀才忙道:“大小姐菩薩心腸,有什麼肯不肯。”說著立時拖過嚴學中:“犬子做牛做馬都行……。”

沈時苓瞥了他一眼,這難道是賣兒子麼,做牛做馬的……真是受不了。

沈時苓望向嚴學中道:“我們府上原先那位教書先生回老家了,現下缺一個。但你要教的是女弟子,且還很小,說話要客氣些,若將小孩子說哭了,工錢是不會給的。”

嚴秀才心道,原來是這麼容易的活計,便立時替嚴學中一口應了下來。沈時苓做事必立契作證,她是不相信人說的話的,和隨時翻臉說謊的活人來比,白紙黑字紅印泥要可愛得多。

這麼一來,嚴秀才很爽快地簽了兩份契,便順順利利將兒子賣出去賺錢養家了,當然,嚴家這宅子……也不再是他自己的了。嚴秀才感歎一聲,一時有些自責。

嚴學中站在原地,臉上無甚波瀾。沈時苓將契書收進袖袋,走到他身側,也未偏頭,對仆從道:“阿雲啊,去車裏將那盒點心拿過來。”

仆從立時跑出去取點心,拿過來後等著沈時苓吩咐。沈時苓接過那點心盒,往後退了一步,站到嚴學中麵前,抬眼直視他:“伸手。”

嚴學中固執地沒有伸,那邊老父催促再三,他這才緩緩抬起手來,雙手接過沈時苓遞過來的點心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