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苓淡淡說了一句:“肚子吃飽了,才有力氣做學問,莫活得太天真,過了初五,到沈府來見我。”
她說完便走了,又是穿過那空蕩蕩的花架,和孤零零的幾重門。
仆從在一旁問道:“大小姐近日不高興麼?”
“高興,事情都了結了,洗幹淨手明年才好做生意啊。”她這樣說著,臉上卻並沒有笑意。距離沈英離開家已是好幾年了,代悅都已經識字念書,而她也終於離了女學,出來幫父親的忙。沈英離開家的原因她是知道的,父親原先做的那些生意確實……
她麵色寡淡地上了馬車,說:“回去罷。”
嚴學中上門那日恰好是初六,很是守信。那日沈時苓哪兒也沒去,聽聞嚴學中來了,便讓管事帶著他去書房。
她徑自去找了代悅,牽著小丫頭的手往書房去,又道:“阿姊給你找了個教書先生,據說很厲害的,你好好學哦。”
小丫頭笑著點點頭。
到了書房門口,沈時苓恰好瞧見乳母,便讓乳母帶她進去,又特意叮囑了幾句,讓乳母好好盯著,要是小丫頭被訓哭了,隨時告訴她。
然而十幾日過去,乳母那邊竟一點消息也無。
沈時苓那陣也恰好在忙,也沒空管家裏的事,回頭想起來,喊過乳母問了一問,乳母卻說嚴先生教得挺耐心,沒有很凶地訓過話。
沈時苓起初還不大信,後來坐在屏風後悄悄聽了一次課,竟不由笑了。代悅小丫頭雖然平日裏看起來軟綿綿的,回駁先生的話卻一點也不客氣,嚴學中又不能與她一個小孩子計較,也不敢訓她,隻好耐心與她解釋自己見解。
到了正月末,上最後一次課,沈時苓讓管事喊嚴學中來結月銀。
不多不少,十兩銀子。
沈時苓將月錢封好給他,末了忽問道:“聽聞又開選官考試了,你不去試試麼?在我們家做教書先生會不會覺得委屈?”
“沒有意思。”嚴學中回得十分簡單。
沈時苓卻道:“這玩意兒就像出去吃飯,沒有去過的館子,你憑什麼說它不好吃?當下朝中缺人,襄王難得有抱負,興許……是個實現價值的好地方。又不會顯得……太銅臭味。”
糟糕,她費什麼心。沈時苓言罷便起了身:“隨便你,但教書先生這份工你也做不長久,依我母親的想法,等代悅再長大些,便會改請女先生進門教書了。”她頓了頓:“你能變成女的嗎?顯然不能。”
她話說完便請客出門,自己又坐下來翻賬簿,越想越煩。
同她有什麼相幹呢?
她原以為隻是隨口一提,沒料嚴學中當真辭掉了這份工,去參加了選官考試。楚地的選官考試,最後一輪比的是辯才。嚴學中的辯才……估計要將一眾老臣都氣哭罷。
沈時苓從趙向彥那裏聽到了選官考試的結果,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並不是說做官的人比擺攤賣字畫的人好到哪裏去,不過是換個活法。她樂見當初手下留情幫過的這個人能漸漸尋到自己的目標,並能在楚地典獄界發揮自己的能耐,而不是沉默寡言地守著一個破攤子不知自己的價值在哪裏。
可是說到底……她好像在出主意的時候,有那麼點私心?
她不做虧本買賣的。
好像太功利了一些,這樣的事怎麼可以算計?
她當真對這小子上心嗎?
是不是腦子壞了?
沈時苓不知道。
沒有共患難過,也沒有很多單獨相處的經曆,沒有去深入地了解過,更不知對方是什麼樣的心思。
這樣看起來,還真是膚淺。
她沒有喜歡過人,所以不懂那是怎麼回事。
管它呢,得相信自己的直覺啊。
是啊,她不做虧本買賣的。
這一年,她二十歲,並沒有倉促地做決定。她想,京城那個臭小子都還遲遲未娶親,她著什麼急。
又過了幾年,嚴學中也已二十大幾了,楚地官員常常有給他做媒的,可這小子偏生就是不娶,說家裏老父不準。嚴秀才氣得發抖,說哪裏不準了,明明是你自己不要。
沈時苓也隻比他小一歲,也早過了適婚的年紀。她一直在忙生意,早忘了終身大事這一茬。
沈夫人說,不行啊,時苓你總要嫁人罷。
沈時苓在餐桌上隨口說了一句:“不嫁的,除非有人肯入贅。”她想了想,擱下碗筷擦擦嘴:“喊媒婆來罷。”
沈夫人很是驚訝,難不成這丫頭已經物色好了?
媒婆來得十分迅速。
沈時苓擺了一張吉貼到媒婆麵前:“納采問名都省了罷,直接問吉即可。麻煩朱媒婆跑一趟罷,嚴秀才家,知道麼?若那老頭子肯的話,我們家的聘禮是不會少的。”
朱媒婆蹙著眉,這提親的架勢太囂張了,便小心翼翼問了一句:“難道府上少爺要娶親?老身聽說嚴秀才家的那位……不是小姐,是公子啊。”
“對啊,你問問嚴秀才,他肯賣兒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