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誌安及其愛情心理探索係列

鄒誌安,1946年出生於陝西禮泉縣,1966年畢業於乾縣師範學校。曆任禮泉縣小學教師、縣文化館員,陝西省作協專業創作員、理事、主席團委員。1972年開始發表作品,八十年代初憑借《哦,小公馬》和《支書下台唱大戲》連獲第7、8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一舉躍上全國文壇。著有短篇小說集《鄉情》、《哦,小公馬》,中篇小說集《心旌,為什麼飄搖》,係列長篇小說《愛情心理探索》等。由於長期超負荷的辛勤創作,加上農村出身的沉重經濟負擔壓力,使他積勞成疾,不幸於1993年元月17日病故,成為繼路遙之後又一個英年早逝的陝西作家,獻身於文學事業的殉道者。

鄒誌安,既是農民的兒子,他便把表現中國農民的喜怒哀樂、理想追求和中國農村的變革生活作為自己創作的主題。他摒棄了我們這個年代的文學小圈裏的一些人那種故作高雅、閑適及其浮豔媚俗的貴人氣,公開地宣告“為土命造影是我們矢誌不渝的創作目標”,甘願為占人口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億萬農民搖旗呐喊,助威鼓動。他以他的全部創作記錄下了在黨的領導下,二十多年來中國農民在社會主義變革中的發展曆程和精神曆程。

鮮明的時代特色,具有內在的生活激情,構成了鄒誌安小說創作主要旋律。粉碎四人幫不久,他就寫出了《工作隊長張解放》、《土地》等優秀作品,謳歌了黨和人民的勝利;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他更加振作精神。他密切地關注發生著曆史性變革的農村現實,一連寫出了《關中冷娃》、《糧食問題》、《鄉情》、《賠情》、《竇莉莉》、《大鐵門》等中短篇,努力表現改革給我國農村帶來的勃勃生機和希望,熱情地謳歌和展示了農村改革家的嶄新精神風貌。近年,他的創作進入更深的心理層次,多層次、多角度、多方位地拓展在商品經濟大潮中社會文化心理的巨大變遷。他不斷探索,不斷求新,在藝術上不斷地從腳下那塊熟悉的土地吸取營養,又賦予新的表現,成為個性鮮明、有關中味的鄉土作家。關中原野的生活場景,鄉土風情,滄桑變故使他的作品有田園生活樸素清新的詩情畫意;而農村勞動者的艱苦創業和傳統意識以及同新的浪潮的巨大衝撞,則使他的作品又具有黃土般的沉重感。這一切構成了鄒誌安小說獨特的認識價值和關中沃野清新、明麗、又厚實深沉的審美價值。他無愧是農民的兒子,人民的作家。

從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中期,鄒誌安已經創作了一百多個短篇和十多部中篇。1985年後開始轉向長篇創作,而且內容集中在“愛情心裏探索”的範疇,連續推出了五部係列作品,引起了文壇和讀者的強烈關注和反響,構成了陝西乃至全國有影響作家的一道獨特的風景。這些著意在探索不同時代、年齡、身份的人愛情心理的作品,融彙了作者幾十年來的生活積累和情感積累,撥開裹在人身上的層層精神外衣,對豐富複雜的“內宇宙”展開了廣泛的探視和深入的開掘。作者將自己的聚光燈由一叢叢燃燒的愛情野火投向了廣漠幽暗的文化荒原,在宏觀上構成了一個具有悲劇特征的整體意向,發人深省,令人震撼。

《眼角眉梢都是恨》寫於1986年,這是《愛情心理探索》係列的第一部作品。鄒誌安首先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的感情世界,從他們萌醒的欲望中探索人類追求愛情時所麵臨的種種困惑、謬誤以及如何走向成熟。

唐林生,這位作品中的男主人公,在父輩們的熱切期望中,踏離了沉重的鄉土,走進了大學的校門,接受轉折時代的新文化。在這裏,鄒誌安真實地寫出了城鄉差別帶給人們的心靈震顫(未婚妻劉小虹的大恐懼),但並沒有表現出鄉村人對誠市的厭恨和偏見,而是在極客觀的描繪中讓唐林生在新生活的渴望中與自卑扭曲的劉小虹分道揚鑣,從而把兩個人物帶入了完全不同的感情世界。

進入了城市生活的唐林生所麵對的卻是一個迷亂的世界。在這所三年製的大專學校裏,翻滾的是變幻莫測的“戀愛”熱潮;“有的由暗轉明,有的忽然分手,而有的忽然結合,有的哭哭啼啼,有的吵吵鬧鬧,有的翻臉成仇,有的假戲真作,有的出人意料……”,這些青春勃發的少男少女們開始了他們“情愛”的探索。然而他們並不懂得什麼是“愛”,引導著他們“探索”的一個是思想解放的時代投放給他們的精神“血液”,另一個則是源於他們生命的原始欲望。瀟灑放蕩的城市公子侯偉,他對女性的追獵熱情僅來源於他青春期的本能好奇,並想以此來顯示自身的優越價值,實現他男性的虛榮和自我滿足。作者在這旖旎的“愛情風光”中所要說明的是,騷動著情感和欲望的這些年輕人,當他們根本不懂得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便會走入盲目的生命誤區,“享樂主義”的性意識隻會使這些初放的感情火花走上岐途。“禁錮”是令人畏懼的,但放縱更為可怕。如何跨過這情感的誤區,尋找通向幸福的正確之路,這正是小說主人公唐林生苦苦思考的問題。曾經“滄海”的唐林生,他知道人世間有真正情篤意深的感情,他否定那種“性遊戲”的男男女女,並且他認為人類“應該審慎地、不無艱苦地研究、繼承與發展完善那多少萬年才積累起來的現代文明”。正是這一清醒的曆史意識與現代責任感,使唐林生在火花四濺的校園感情領域內卻步。他在苦苦地思索:“人類幾十萬年的進化史是引導感情的曆史還是放縱感情的曆史?人類幾千年的文明史的主要標誌是感情的陶冶與淨化還是感情的汙染與雜蕪?當代中國的感情世界呈開放型顯得五彩繽紛那麼一定就預示著中國當代社會是大大地跨進了一步嗎?”唐林生的迷茫和探尋,在一定意義上也是鄒誌安八六年精神和情緒的間接體現。作家可以肯定王為的“探索”,卻無法認同當代青年對於感情生活的輕率和褻瀆。在唐林生身上,他要表現出感情的高下之分、文野之別,他堅信,隻有經過考驗、磨折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感情。所以,最終他讓唐林生從過去的情感囹圄中走出,戰勝了自己的彷徨和猶疑,戰勝了自己的狹隘的固守,認真地敝開感情的大門,接納了真正愛他的癡情女子崔惠。在明亮的星光下,他走向了成熟的愛情,腳踏實地地開始了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