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問:孟子明理義之為性,舉仁義禮智以言性,今以為即據人生氣稟言之,是與聲色臭味之欲渾然並出於天性。於此不截之分明,則無以究其說;既截之分明,則性中若有二物矣。何以明其為性之全體而非合二者以為體?

曰:凡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皆有心。心者,耳目百體之靈之所會歸也。子產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曾子曰:「陽之精氣曰神,陰之精氣曰靈,神靈者,品物之本也」。鄭康成注《禮》雲:「耳目之聰明為魄。」蓋耳之能聽,目之能視,鼻之能臭,口之能味,魄之為也,所謂靈也,陰主受者也;心之誌慮,不窮於用,魂之為也,所謂神也,陽主施者也。主施者斷,主受者聽,故孟子曰:「耳目之官不思」,「心之官則思。」是思者,心之能也。《春秋傳》曰:「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魄屬陰之精氣,魂屬陽之精氣,而合言之曰「心之精爽」者,耳目百體統於心,無一時一事不相貫也。精爽有藏〔蔽〕隔而不通之時,及其無蔽隔,無弗通,乃以神明稱之。凡血氣之屬,皆有精爽。其心之精爽,巨細不同,如火光之照物,光小者,其照也近,所照者不謬也,所不照斯疑謬承之,不謬之謂得理;其光大者,其照也遠,得理多而失理少。且不特遠近而已,光之及又有明闇,故於物有察有不察;察者盡其實,不察斯疑謬承之,同乎不照,疑謬之謂失理。失理者,限於質之昧,所謂愚也。惟學可以增益其不足而進於智,益之不已,至乎其極,如日月有明,容光必照,則聖人矣。聖人,神明之盛也,其於事靡不得理。故理義非他,所照所察者之當否也。何以得其當否?心之神明也。人之異於禽獸者,雖同有精爽,而人能進於神明也。理義豈別若一物,求之所照所察之外,而人之精爽能進於神明,豈求諸氣稟之外哉!

問:《論語》稱「唯上智與下愚不移」,此不待習而相遠者,豈下愚亦可概目之曰性善歟?

曰:生而下愚,其人非無精爽也,精爽幾與物等,難與言理義,而又自絕於學。然苟畏威懷惠,一旦觸於所畏所懷之人,啟其心而憬然覺悟,往往有之。苟悔而從善,則非下愚矣;加之以學,則進於智矣。以不移定為下愚,又往往在知善而不為,知不善而為之者,故曰不移,不曰不可移。雖古今不乏下愚,而其精爽幾與物等者,亦究異於物,無不可移也。

問:孟子時,因告子諸人紛紛各立異說,故直以性善斷之;孔子但言相近,意在於警人慎習,非因論性而發,故不必直斷曰善歟?

曰:然。聖賢之言至易知也。如古今之常語,凡指斥下愚者,矢口言之,每曰「此無人性」,稍舉其善端,則曰「此猶有人性」。以人性為善稱,是不言性者,其言皆協於孟子,而言性者轉穿鑿失之。無人性即所謂人見其禽獸也,有人性即相近也,善也。《論語》言相近,正見「無有不善」;若不善,與善相反,其遠已相絕,何近之有!分明性與習,正見習然後有不善,而不可以不善歸性。凡得養失養及陷溺梏亡,鹹屬於習。至下愚之不移,則生而蔽錮,其明善也難而流為惡也易,究之非不可移,則同乎人者固在也。

問:孟子言性,舉仁義禮智四端,與孔子舉人之智愚有異乎?

曰:人之相去,遠近明昧,其大較也,學則就其昧焉者牖之明而已矣。人雖有智有愚,大致相近,而智愚之甚遠者蓋尟。智愚者,遠近等差殊科,而非相反;善惡則相反之名,非遠近之名。知人之成性,其不齊在智愚,亦可知任其愚而不學不思乃流為惡。愚非惡也,性〔人〕無有不善明矣。舉智而不及仁義禮者,智於天地、人物、事為鹹足以知其不易之則,仁義禮有一不協,可謂不易之則哉?發明孔〔子〕之道者,孟子也,無異也。

問:荀子之所謂性,亦孟子之所謂性;孟子知性之全體,其餘皆不知性之全體,故惟孟子與孔子合,其餘皆不合。然指為性者,實古今所同謂之性。至告子所謂性,一似荀子言性惡,一似揚子言善惡混,一似釋氏言作用是性。今以荀、揚不與釋氏同,則告子不得而與荀、揚同矣,豈獨與釋氏所謂性相似歟?

曰:然。老聃、莊周之書,其所貴焉者鹹此也,「杞柳」、「湍水」之喻,胥是物也。其視仁義,視善不善,歸之有思有為以後事;而其保此性也,主於無思無為,即釋氏所雲「不思善,不思惡,時認本來麵目」是也,實一說而非有三說。

問:告子、釋氏指何者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