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若隻初見——初遇胡蘭成(1 / 3)

少女心思

胡蘭成說張愛玲是民國的臨水照花人。一語,驚天映月,把她的美與獨特之處悠然描摹,在民國的煙雨風塵中搖曳生姿。

古今來,多少事,因生緣起,至繁華,又在轉身後,忽而寂滅。張愛玲,百年前的一抹倩影,在煙雨民國裏上演了一場華麗緣,從此,緣起情生,愛,也為她締造了最美的劫難。

對於愛情,張愛玲是期待的,她懷著一顆少女的心,期待著千萬人之中的那一個,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裏。張愛玲崛起於1942年,也正是在這一兩年的光景裏,她一生中大部分最優秀的作品均告完成,8歲以前曾期盼的“比林語堂還出風頭”的日子降臨了,她紅遍了整個大上海,各種隆重的社交場合裏都少不了她的倩影。兩個人的人生越走越近,曆盡風雨前塵,等待一個美麗的開端。

冬日裏的一天,南京石婆婆巷20號,賦閑在家的胡蘭成在自家院子裏,手持一本《天地》月刊在看,是蘇青從上海給他寄來的。翻著翻著,眼前一亮,一篇名為《封鎖》的小說吸引了他,筆調幹練細膩,文字間滲透著世事洞明的練達,胡蘭成油然而生一種共鳴感。他仔細地一讀再讀,“張愛玲”三個字給他留下上深刻的印象,一個如此通俗的中國女人的名字,卻寫出如此脫俗的文章,竟有著如此深邃細膩的筆調,胡蘭成這個才子的心弦被猛地觸動。

不久,蘇青又寄來了一期《天地》,上麵照例刊登了張愛玲的一篇散文,還附著一張她自己很滿意的照片。仿佛一切都得到實證,寫得一手漂亮文章的女子,竟是生得氣質相貌俱佳的年輕小姐!在這樣絢爛與才情並存的生命麵前,這位名士派的禦用文人突然變得羞澀、單純起來,這種單純是千百年來,中國男人繼承不變的原始的簡單。他不禁懷疑起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想象在這種動蕩的氣候裏,竟會有如此奇跡。他要親自找些證據來,證明這樣的美好是存在的。

1944年2月,結束了在南京的賦閑隱居生活,胡蘭成複出,回到了上海。他一下火車,並未直奔家中,而是徑直去了蘇青那裏,他迫切地想對這個文壇奇跡了解個究竟。可是,蘇青告訴他,張愛玲是不見人的。但耐不住胡蘭成的軟磨硬泡,無奈之下,蘇青還是遲疑著把張愛玲與姑姑的住址給了他。第二天,胡蘭成便迫不及待地登門了。他來到了靜安寺路赫德路口192號公寓6樓5室,站在門外,焦急又有些忐忑地等待著主人開門。

張愛玲知道他就站在門外,但她是西洋作風的,隔著公寓的門扉,也許是遵循著她嚴肅的歐式社交觀念,而將這位不速之客拒之門外,隔著門扉,掩住的是她那顆惴惴而雀躍的心靈。這位先生吃了閉門羹,隻好把寫有地址和電話號碼的紙條從門縫遞進去,帶著無法證實的遺憾心情,怏怏而歸。

這一次,他們還是沒有見麵,不過,一切華麗的相遇似乎都要等到一個最合適的時機。

其實,張愛玲早已聽聞胡蘭成的名字,並暗自欣賞他的才情。也許是出於禮貌,或者出於初出茅廬即被人認可的喜悅,張愛玲沒有讓胡蘭成等太久。隔了一日,張愛玲打來電話,說她要來家裏看他。張愛玲一向是不喜見人的,她能主動上門拜訪,是不是內心早已對這位蘭成先生暗生了情愫,也未可知。當時,胡蘭成住在大西路美麗園,離張愛玲的家並不遠,家中還有他的太太胡氏。

張愛玲在走入胡蘭成的客廳的時候,她人生關於愛的傳奇就已經徐徐開啟。

那一年,她23歲,遇到胡蘭成,也遇見一種美麗的心事。她說過,“我一直想著,男子的年齡應當大十歲或是十歲以上,我總覺得女人應當天真一點,男人應當有經驗一點。”

然而,所見正是如她所願的。胡蘭成已38歲,比張愛玲大整整15歲,人生閱曆豐富,又是情場老手,自然深諳各類女性的心理。張愛玲見到他的那一刹,她的心幫她做了選擇,這一眼卻注定了今後的恩怨糾葛。麵對胡蘭成這樣的男人,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劫難,他有才華,有抱負,懂女人,典型的成熟浪漫男。張愛玲初涉情場,即陷進他的溫柔鄉裏,也就不難理解了。

而張愛玲也在衝擊著他一貫的審美與定型思維。這是一個多麼“驚豔”的女子嗬,她不是傳統觀念上美人,但她散發著的獨特氣質,她的華麗細膩的筆觸,她對世事人情洞明的練達,都深深地挑戰著他的一貫思維,也令他沉沉迷醉。

張愛玲生得高,又偏瘦,坐在那裏,整個人顯得很大,身處胡家的客廳裏,似乎客廳都顯得不合適了。可是,看到她,又讓人心生憐意,一臉的幼稚可憐相,若說她是個女學生,可又連女學生的成熟也沒有。讀張愛玲的文章,有一種富貴氣,然而看到她的人,又不禁感慨戰時的文化人原來很苦。她太瘦了,瑟瑟縮縮的,仿佛還不能令人稱其為作家,反而更像一個初到這世上的人,還沒有適應這眼花繚亂的世界。

她一向講究穿著打扮,可漂亮的緊身衣服穿在她身上,總有一種不協調之感:好像十七八歲的小女孩,還在不斷地長身體中,衣服與身體彼此很不配合地“叛逆”著。讀她的文章,仿佛她什麼都懂,世事洞明,人情練達,想來應該是個處事成熟的人了。

然而,實際上,世事她卻經曆得很少。很多時候,她的神情更像一個小女孩放學回家,獨自一人走在路上,腦袋裏想著自己的心事。

骨子裏,張愛玲一直保留著小女孩的那份純真,讓人愛,又讓人心疼。這次見麵之後,胡蘭成總算確信她是文壇的奇跡了。年僅23歲的年輕女子,樣子不難看,但遠算不上美女,沒有很強的生命力,也不會像美人一樣施展魅惑,但見慣了風月場的胡蘭成,卻偏偏被“驚豔”了。

這就是緣吧,於千萬人之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走過千山萬水,看過繁花開遍,隻為遇到你。

淪落民間的名門閨秀,戀愛起來,也如平常人家的女兒,癡著,怨著,沉醉中有幾分悵然,甜蜜中有幾分憂傷。戀愛著的男子向來喜歡說,戀愛著的女人向來喜歡聽,戀愛著的女人破例地不大愛說話,因為下意識地她知道:男人徹底地懂得了一個女人之後,是不會愛她的。

對於戀人來說,適當的距離能讓感情更長久,也更有一種模糊的吸引力。天天膩在一起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愛情的熱度是有限的,細水長流的感情才會更持久,否則,當熱情被過快地超支了的話,彼此之間也會開始問題百出,因為這種熱情會蒙蔽人的雙眼,使人看不到對方的缺點,然而一旦這種屏障被拿開,那麼,彼此的問題便會逐一暴露,摩擦與矛盾也會隨之產生了。

對待感情,當抱以理性的態度,隻有全部了解了對方的優缺點,並且認為可以接受,這些缺點並不影響你們之間的愛情,那麼,在漫長的歲月長河裏,兩人才能走得長遠。因為,在感情裏,不僅需要欣賞,還需要包容和接受。

不可否認,胡蘭成是懂女人的,豐富的人生閱曆,也令他自有一番男人的風情。

張愛玲說:女人要崇拜才快樂,男人要被崇拜才快樂。無疑,他們兩人的談話是“快樂”的,因為在長達五個小時的交談裏,兩人都毫無倦意。在胡家客廳裏,胡蘭成高談闊論,縱橫捭闔,平日裏,張愛玲是有著敏銳的思維的,然而,麵對胡蘭成,她的肆恣才華心甘情願地“沉默”了。無論胡蘭成評時事,論古今,張愛玲都隻是安靜地坐著,聽他講。

甚至不介意他問及自己的生活細節,這樣一個幾近陌生的男子,第一次見麵便打聽她寫稿的收入,不免唐突,她又是一個極講究生活“規範”的女子,然而,對於這樣的冒昧,她都樂意容忍。戀愛讓人變得更“美”,在她的眼裏,他的一切都變成好的了。相互傾心之下,必然有聊不完的話題。

胡蘭成在南京的生活,聊張愛玲的生活、寫作,一個興致勃勃地說,一個興致盎然地聽,不知不覺地,從午飯後一直聊到了夜幕降臨,竟長達五個小時。天晚了,胡蘭成送她到弄堂,兩人並肩走著,他向她看了一眼,說:“你的身材這樣高,這怎麼可以。”不愧是情場浪子,就這一句話,一下子把兩人的心拉近了。張愛玲雖麵露慍色,但心裏是歡喜的,人也顯得溫柔起來。

一句話,便點透了彼此的心,讓彼此的愛也開始變得通透。他們都不是俗人,自然了解彼此的心意,一句話便化解了躲躲閃閃的尷尬,省去了冗長的猜來猜去的過程。就像在感情中,總要有一個人主動一些,勇敢一些,這樣既不用彼此的揣度與猜疑,又避免了給對方可能造成的傷害。

第二天,胡蘭成又去回訪張愛玲。那天,張愛玲穿著身寶藍色的綢襖褲,戴了一副嫩黃邊框的眼鏡,強烈的撞色中,有一種活潑的生氣之美。對他的到來,她顯得很興奮,大大的臉也仿佛如月光般柔和起來。進了屋,這位見慣了奢華場麵的偽政府官員感受到了一股“衝擊”,家具不多,陳設布局也簡單,也不見得多值錢,但卻有一種富有現代感的明亮的刺激性。就像張愛玲這個人,話雖不多,卻是一個令人無法忽視的獨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