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為了這次能給祖父一個圓滿的答案,得確保出現在小本本上的人都是活著的。當我走進小紅家時竟發現自己雙腿有點顫抖,我不得不承認對於曾經暗戀多年並在一個深夜忍耐不住內心的饑餓非禮過的小紅,而今依然滿是喜歡。正抱著小孩的小紅一臉冷淡地把戶口本扔給我。抄寫的過程中,小紅的家人陸續回來了。一股誘人的菜香竄進我鼻子深處。
望著小紅一臉的冷淡,我想我得趕緊走了。“上麵的人,都還活著吧?”我支吾著還是問了句。小紅隨手把一旁的凳子朝我扔了過來,一臉憤怒。你眼瞎了是不是?小紅丈夫緊握著拳頭,一臉哀傷地望了弄堂上擺著的牌位一眼。我忐忑地跑出來,小紅的那句“挨千刀的,你這是往我心上撒鹽啊!”還是追上來深深地紮在我心上。
小紅的母親是在前年的那個冬天被抬上山頭的,那個我遠離雲莊闖蕩城市年頭,沒想到成了雲莊的本命年。
一個星期後,當我滿臉汗水,緊握著厚厚的落滿風塵的本子一臉嚴肅地告訴祖父雲莊最老的人是老屠夫李大爺時,祖父終於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我始終不知道祖父笑容背後藏著什麼深意。
一個星期後,當年餘90的老屠夫蹬腿而去的消息傳到祖父耳裏時,祖父又拄著拐杖一臉急切地跑來問我現在雲莊最老的人是誰,祖父急切的眼神指引著我快速地找出了他要的答案。“是鳳嬌嫂,以前罵我家罵得最厲害的那個。”我解釋著說。祖父微微點了點頭,便出去了,拐杖落在地上發出沉沉的聲音,仿佛一個人的歎息。
晚上,輾轉難眠,抱著本子,一遍遍地翻看完,我禁不住顫抖起來。祖父是雲莊第三個最老的人。一個星期的奔波,得出了這樣一個答案。想著祖父那張幽深的臉,我忽然若有所悟。
那幾張薄薄的紙在深夜月光的映照下,忽然變得沉重無比起來。
年底鳳嬌嫂逝世時,祖父沒有急切地問我。望著祖父,我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祖父依然緩緩地拄著那根拐杖在門探望著。隻是,祖父偶爾會和我說說話,聊聊莊裏發生的事情。祖父拐杖落地的聲音為何變得從容均勻起來,我抓破了腦子,始終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祖父拄著拐杖緩緩翻過一個年檻,而這年一個雪花飄飛的夜晚,祖父卻悄無聲息地走了。
戴孝,下葬。
我跪在祖父的墓地上,擦起一根火柴,把那個小本本點燃成灰。在灰燼裏,我始終無法揮去爹和娘以及自己在那個小本本上的位置。
我不知道,那幾張我花了一個星期弄出的小本本竟成了整個雲莊的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