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就知道眼前這個老人是王鐵錘他兒媳,還有那條咆哮著的黃毛狗亦不是多年前的那條狗。我有點恍惚地走出去,那條黃毛狗又追了上來。我模糊地記得許多年前,每次走出鐵錘他家那扇大門,麻狗總會搖擺著尾巴送上我一程。
沒有一個人會不知道我已經活了多久,每個日子,心底都捏得緊緊地。隻是這一覺突然讓我成了這樣一個人,但我又很快明白過來自己有多大年紀了。
我不知道這一覺是如此漫長,三十年,它幾乎占據了我的大半生。轉眼之間我就把這三十年睡過去了,而後腦子裏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三十年裏,村子裏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卻沒興趣去打聽。我蹣跚著走在村裏那條滿是灰塵的小路上,遇見誰,我就湊上去問住在山下的那個老張現在怎麼樣了。問了那麼多人,他們都一臉疑惑地望著我說,老張,山下還住著個老張嗎?沒聽說過。我忽然感到有些沮喪。可轉瞬心底又出現一絲亮色。我發現自己問的都是三十幾歲的人,三十年前,他們還是小毛孩呢,怎麼知道村裏有個老張。隻是我又恍惚起來,我睡了那麼多年,他們還小時,爹娘就沒跟他們嘮叨過山下那個老張到底跑哪裏去了嗎?
天色逐漸黯淡下來時,我碰見一個老得和我差不多模樣的人。他雙手背在後麵,弓著身子,來回踱著步子。我湊上去有氣無力地問他認識住在山下的老張不,這天我繞著村子走了一圈又圈,累得骨頭都快要散架了。
老人轉身的那一刹那,我突然叫了聲豆腐羅。老人望了我一眼,一臉驚訝。
我說我是住在山下的老張,你還認識我不?老人卻搖了搖頭。我說你怎麼會不認識我呢,那時我經常買你的豆腐,差不多買了十年。老羅搖了搖頭說,記不清了,我賣了一輩子豆腐,經常買我豆腐吃的人太多了。
豆腐羅怎麼會不認識我呢?我不知道是自己蒼老得太厲害,還是豆腐羅記性越來越差。
整個村子,沒有人知道我一覺睡了三十年。這三十年,我到底幹什麼去了,他們都毫無興趣。
我不知道要是我一覺不醒,整個村莊會是怎樣一副模樣,他們是否還會記得我老張曾經在這裏生活了四十年。
隻是誰不會經曆一次長睡不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