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童年三題(3 / 3)

有那麼一回,我回得比較早,一到家,我就把大門擂得咚咚響。幾分鍾後,門終於開了。大熱天的,怎麼還關門。我對母親說。母親看了我一眼,弄了弄額頭紊亂的頭發,接著滿臉通紅一臉局促地對我說,桌子上還有塊西瓜,趁涼趕緊吃了。母親說完就進屋了。

初三那年那個煩躁地夏天,我一直期盼著父親能早日回來。隻是最終父親沒有回來。母親看著我心不在焉無精打采地樣子,一臉擔心。母親不知道此刻的我正經曆著人生的第一次戀愛。我喜歡上了徐麗麗。徐麗麗和我同班,瓜子臉,走起路來胸脯上下晃蕩得十分厲害,仿佛有兩個小白兔上下跳躍著,這引來學校裏無數男生的觀望。有一陣,徐麗麗幾乎成了我們學校的名人。

我始終相信徐麗麗也是喜歡我的。我想我的自信應該來自於那個夏天彼此之間無意間的一次回眸。這次持續了好幾秒鍾的回眸,從那時起便長久地在我心底駐足下來。此外我有許多證明徐麗麗也喜歡我的證據,比如無意間我課桌裏就多了一顆花生糖、考試考得糟糕時一些鼓勵性的紙條就出現在我麵前。我曾趁教室空蕩無人時拿著紙條來到徐麗麗的課桌前,我看一眼她課本上的字然後又看一眼紙條上的字,一番對照後心底終於放下心來。

那個夏天的我正為父親不回來而煩惱不已時,隔壁花嫂洗衣服時的情景頓時讓我又滿懷希望起來。我看著花嫂洗完衣服而後一一把它們掛在木架上,轉瞬,她就提著水桶進屋了。不一會兒,我就看見打扮利落的她撐著一把天堂傘朝賭場那個方向走去。花嫂他男人在外麵做包工頭,也是每年農忙回來一次。母親說整個村子就數花嫂她家最有錢。幾分鍾,我把手伸進一個又一個濕淋淋的褲兜,最終見證了母親說的那些話是對的。

一個星期後,正當我故技重施時,卻被花嫂逮了個正著。一路沿茶館賭場方向走去的花嫂,不料半路又返了回來。我的被逮成了引發花嫂和母親之間恩怨的導火索。

晚上,我躲在牆角聽見她們彼此對罵著。花嫂氣呼呼地在院外叫罵起來,母親卻一直沒吭聲。

“賊婆娘,養了個賊兒子。”

“我是養了個賊兒子,你能好到哪裏去!”母親忍不住了。

“我怎麼了?你個賤貨,別狗血噴人!”

“你才賤貨!偷人的賤貨!”

“你再說我撕爛你的嘴。”

很快,我看見她們正扭打在一起。我衝上去想幫母親時,黑子從隔壁衝了出來,氣勢洶洶地攔在我麵前。我們跟著撕扯起來。大門外,迅速引來一群圍觀的人。

晚上,母親把我拴在床沿,打碎一個酒瓶,讓我跪上去。

“是哪隻手偷的?”母親說。

我兩隻手都伸了出來,母親轉瞬就從背後拿出一條細長的柳條。

“發誓以後再也不偷東西了。”

我嗚嗚地在床邊哭起來。

這件事很快傳播開來,它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臭名遠揚。黑子很快把我偷他家錢的事傳播到了學校。黑子和我同班,隻是成績比我差一點。黑子知道我喜歡徐麗麗,我猜他肯定也很喜歡。後來我隨意去翻了他一本練習簿,果然上麵都寫滿了徐麗麗的名字。現在,黑子碰見我就狠狠地咳嗽,然後朝我呸一聲,硬硬地蹦出一句話來:“你這個不要臉的賊。”當黑子把我偷偷摸摸的事傳得班裏每個人都知道時,徐麗麗選擇在一節自習課上,一臉不屑地把我送給她的嶄新筆記本甩回到我麵前。徐麗麗的這個舉動讓我覺得她早已成了花嫂家的兒媳,她以這樣一種方式挑明了她究竟站在哪一邊。

接下來的一個月,當我正四處尋找著報複的機會時,花嫂卻出事了。花嫂她男人很快就回來了。花嫂被他男人打得鼻青臉腫。隔壁瓶子摔在地上發出的嘩嘩聲,不時在我耳邊響起。村裏那個開了許多年的賭場也被花嫂他男人帶著幾個混混給掀了個底朝天。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行走在村裏的小路上,聽著村裏嚼舌的婦人邊吃飯邊議論著花嫂的事。

“不要臉,孩子都這麼大了還做這種事。”

“就一破鞋,誰都可以上。”

“不上白不上。換作我肯定上。”吃飯的男人肆意地笑罵著。

幾天後我和花嫂他男人狹路相逢,他氣勢洶洶地朝我走來,我以為他早已知曉我偷他家錢的事。我停下腳步徘徊著正想往回走時,他看了我一眼就從我身邊一晃而過。

在學校裏,黑子耷拉著頭,不再朝我狠狠地吐痰、罵我是地道的小偷。我走到他跟前,他頓時一愣。

“破爛貨。”我學著黑子先前的模樣,狠狠地罵了他一句。黑子望了我一眼,雙唇抖動著,不吭聲。

看著黑子可憐的樣子,我不知怎麼也跟著無精打采起來,原先那股快感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月後,黑子的座位空了。

我再次騎在家裏樓頂的橫梁上,發現隔壁花嫂家原本滿是家具的屋子早已清空。緊接著,我看見黑子提著一個包緊跟在他母親後麵,朝不遠地長途汽車站走去。此後一陣子,我再也沒見過花嫂和黑子。我不時問母親他們到底去哪裏了。母親說,花嫂跟著他男人在城市裏住著呢。我忽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後來我才知道我課桌裏就那些花生糖、考試考得糟糕時一些鼓勵性的紙條是妞妞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