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附錄 蘇和尚雜談(2)(1 / 3)

以詩並畫留別湯君覺鈍

蹈海魯連不帝秦,茫茫煙水著浮身。

國民孤憤英雄淚,灑上鮫綃贈故人。

海天龍血戰玄黃,披發長歌覽大荒。

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西子湖邊氣象新,英雄會合豈無因。

相逢何必曾相識,遍數中原有幾人。

秘密虛無宗旨同,英雄到底識英雄。

相逢萍水渾如舊,訂得神交片語中。

談吐機關彼此投,無情紅日不吾留。

揮戈恨少魯陽術,言論終難大自由。

攜手偕行步晚堤,翦橋巷口各東西。

歸途偶值青雲客,驚問今朝什麼題。

此六首詩,前麵兩首是曼殊的,後麵四首卻是陶砥中的,同在一九○三年上海出版的《國民日日報》附張《黑暗世界》上發表過。後來又被輯入一九○四年上海東大陸譯印局出版的《國民日日報彙編》上,六首詩次序相銜接,卻在後麵四首詩題下脫漏了砥中的署名,於是《演義》的編輯者便根據了《彙編》,一並認為曼殊的作品了。砥中名賡熊,號佐虞,別號亞魂,江蘇吳江人,是我舊時的好友,所以我知道得十分清楚,此人現已去世。

(三)在一九二七年上海大東書局出版的《紫羅蘭雜誌》第二號上,顧悼秋《雪蜨上人軼事》後,附有“曼殊上人遺詩”六首,後麵還有案語,現為照錄於下:

贈劉申叔

餉君黃酒胡麻飯,遺我《白門秋柳圖》。

隻是有情拋不了,袈裟贏得淚痕粗。

憶母

月離中天雲逐風,雁陣淒涼塔影中。

我望東海寄歸信,兒到靈山第幾重。

“此兩絕,見《東洋真理雜誌》,民國紀元前一年何震女士留東所出版者。又‘眾生一日不成佛,我夢中宵有淚痕’,亦曼師斷句也。”

夭夭雅典女,去去傷離別。

還儂肺與肝,為君久摧折。

薰修始自今,更締同心結。

臨行進一詞,吾生誓相悅。

鬈發未及笄,九曲如腸結。

垂睫水晶簾,秋波映澄澈。

駢首試香腮,花染焉支雪。

慧眼雙明珠,吾生誓相悅。

朱唇生異香,偎近儂情切。

錦帶束纖腰,中作鴛鴦結。

擷花遺所思,微妙超言說。

癡愛起悲歡,吾生誓相悅。

夭夭雅典女,儂去影形滅。

會當寂憀時,相念勿中絕。

儂身不可留,馳驅向突厥。

魂魄持贈君,永與愁腸結。

此情無窮期,吾生誓相悅。

“上詩錄自《真相畫報》第九期《娵隅瑣識》,蔡張傾城編。題為‘拜倫《留別雅典女郎》,曼殊大師譯’。此數詩因《燕子龕殘稿》中未收,爰錄示瘦鵑。曹薪傳識。”

此六首詩都不是曼殊作的。前麵兩首見一九○七年日本東京出版的《天義報》第五卷上,是附載在曼殊母親河合氏所作的《曼殊畫譜序》內的,第一首是劉季平的作品,第二首就是河合氏的作品。曹君把《天義報》改作《東洋真理雜誌》,又把他人贈曼殊的詩改作曼殊自己的作品,未免太弄差了。“眾生一日不成佛,我夢中宵有淚痕”,見《天義報》第八九十卷合冊曼殊所作的《露伊斯美索爾遺像讚》,曼殊說明是“友人詩”,亦非“曼師斷句”可知。後麵四首見《文學因緣》,在曼殊自序中說明為故友所譯,又在《天義報》第十五卷《文學因緣》廣告上寫著“盛唐山民譯《留別雅典女郎》詩四首”,當然也不是曼殊所譯了。在此處,卻是曹先生上了《真相畫報》的一個當。

此外,還應該有遺著辨偽與遺事辨偽的兩件事。甚麼叫遺著的辨偽呢?在一九○三年至一九○五年日本橫濱新小說社出版的《新小說雜誌》上,曾登載過幾篇署名曼殊室主人及曼殊的東西。第一年第一號上有《俄皇宮中之人鬼》一篇,是從法文小說內翻譯出來的;第二年第七、八、九號上有《班定遠平西域》一篇,是粵語的劇本;以上均署名曼殊室主人。還有《小說叢話》八則,第一、二、三、四則見第一年第八號,第五則見第一年第十一號,第六、七、八則見第二年第一號,署名都是曼殊。這上麵的許多東西,實在都不是我們的蘇曼殊作的。《班定遠平西域》有單行本,一九○五年十月十日出版,上麵有自序及凡例,說明此劇本為橫濱華僑所辦的大同學校紀念會而作。在一九二六年的年底,有一位魏尚文先生發現了此書,就寄給無忌,他斷定曼殊室主人就是蘇曼殊。無忌也相信此說,便作好了一篇考證,預備交北新書局翻印出版。不過我在當時總有點疑心,因為我從沒有聽見曼殊和保皇黨發生過關係(新小說社和大同學校都是保皇黨的機關),並且我仿佛知道曼殊室主人是麥孟華的別號。(麥號孺博,廣東新會人,康有為的高足,與梁任公齊名。)恰好此時梁任公在清華教書,於是我叫無忌寫信去問他。還信很簡單,是批在原信後麵的,他承認《班定遠平西域》是他所作,但他說當初為甚麼署名曼殊室主人的原由,卻記不清楚了。照他所講的話看來,《班定遠平西域》並不是蘇曼殊的作品,已經確定。但曼殊室主人究竟是那個呢?在《新小說》第一年第一號上,有梁任公所作的《小說叢話序》,他說:“一昨平子,蛻庵,璱齋,彗廠,均曆,曼殊集餘所。”序中既有曼殊的名字,可見《班定遠平西域》雖然是他所作,而曼殊室主人決不是他自己了。我以為曼殊室主人的確是麥孟華,《俄皇宮中之人鬼》和《小說叢話》都是他作的,《班定遠平西域》一劇,或者大同學校本來叫他作,他一時作不出來,就請梁任公代作,而任公卻用了他的名字,這於情理上似尚講得過去。無忌寫信問任公時,沒有提起麥孟華,事隔了二十多年,且孟華已死,也難怪任公會忘記了。我現在所要說的,就是,《新小說》上的曼殊室主人和曼殊,是麥孟華而並不是蘇曼殊,請大家不要再上當呀。還有,曼殊別號三郎及阿瑛,但一九一二年在上海出版的《太平洋報》上,有署名三郎的短文,此三郎恰是昆山餘天遂而並不是蘇三郎;又一九一七年在廣州出版的《天荒雜誌》上,有署名阿瑛的《落花夢》和《美人香草》,此阿瑛又是香山孫仲瑛而不是蘇阿瑛;也要請大家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