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四年舊曆正月至二月,通信亦多,有《與柳亞子書》四通,《與劉三書》五通,此後通信就稀少了。從舊曆三月到年底,曼殊沒有和我通過信,劉三處也沒有。但他有《與邵元衝書》四通,《與鄧孟碩書》三通,時間是舊曆七月到十一月。這一年曼殊大概常在日本。
一九一五年舊曆三月,曼殊有《與鄭桐蓀柳亞子書》一通,《與柳亞子書》兩通。四月有《與邵元衝書》四通,五月有《與柳亞子書》一通。以上各信,都是在日本發的。舊曆五月以後,我們又得不到他的消息了。這一年大概他仍在日本。
一九一六年,曼殊到過青島看居覺生,後來從青島到上海,住在環龍路,曾看過桐蓀一次,桐蓀也去看過他一次,但我卻沒有和他見麵。舊曆十一月住西湖陶社,有《與劉半農書》三通。諸貞壯和林秋葉都到陶社去看過他,並有詩贈他。後來又還上海度歲,與仲甫夫人高君曼、劉三夫人陸靈素等往還,靈素曾弄八寶飯請他吃。這一年我沒有接到他的通信。
一九一七年舊曆正月,曼殊重到西湖,二月,從西湖還上海,住到閏二月,從上海赴日本。在上海時給我一信,到日本長崎時又有一信給我,信上寫著:“留東約月餘即西返,彼時亞子能來滬一握手否?”月餘後他果然又來上海,我也到上海去看他。我在《燕子龕遺詩序》上講:“最後仍晤君滬瀆,時為英士歸葬碧浪湖之前數日,握手道故,形容憔悴甚。”就是這個時候的狀況,這一次是曼殊和我最後的相見了。別後他仍在上海,初住霞飛路寶康裏,夏天住盧家灣程演生處,秋天住新民裏蔣介石處。此時身體已極壞,到冬天便進海寧醫院去了。這一年也許在醫院中度歲,我處便杳無消息。
一九一八年舊曆二月,曼殊臥病上海廣慈醫院,經濟很窘,曾托楚傖問我借錢,我寄了三十塊錢去,楚傖又延擱不即交曼殊。曼殊為此寫信來問我,後來托人向楚傖處取到了,又寫信告訴我,這兩信就是曼殊和我最後的通信了。他叫我到上海去,我因事不能赴約。舊曆三月廿二日(即陽曆五月二日),曼殊歿於廣慈醫院,我聞耗以後,有七絕四首哭他。
我和曼殊生前的交誼,大概盡見於此文了。文中用舊曆紀月,因為曼殊的書劄,統用舊曆,我現在根據著它來寫此文,也不能不用舊曆,雖然是和用公元來紀年很相矛盾的。
曼殊的雜碎
在黃嘉謨所編的《斷鴻零雁劇本》內,有毛常的一篇序,他說曼殊“繪《石達開孤城洗馬圖》於《天討》”,這一句話引起了我的記憶。原來,《天討》是《民報》的臨時增刊,一九○七年四月在日本東京出版的。我處本藏有《民報》全份,可惜被人借去了,永不還我,並且連借去的人的姓名都忘記掉,所以無法追取,幸而還留得這一本碩果僅存的《天討》。我見了毛氏序文以後,就找《天討》來看,可是沒有《石達開孤城洗馬圖》,而隻有《太平天圖翼王夜嘯圖》,翼王當然就是石達開。圖中確有一城一馬,並有章太炎題字:“‘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太炎。”毛常所謂《孤城洗馬圖》,一定就指此圖。大概他曾見過《天討》此圖,知為曼殊所作,而忘其名目,隻記得是關於石達開的,並且有城有馬,所以就杜撰出《孤城洗馬圖》的名目了。(此圖的形式,和送趙伯先的一幅有些相像,不過送伯先的一幅是橫的,而此圖卻是直的。)此圖雖無曼殊署名,但筆意確像曼殊,一種蕭疏中包含有雄勁的氣象,別人是萬萬寫不出的。並且一九○七年,曼殊也確在日本,此事可以無疑了。《天討》上插畫共五幅,除此幅外,尚有(一)《嶽鄂王遊池州翠微亭圖》,(二)《徐中山王莫愁湖泛舟圖》,(三)《陳元孝題奇石壁圖》,(四)《獵狐圖》,都有太炎的題字。其內容:(一)“‘經年塵土滿征衣,特特尋芳上翠微。好水好山看不足,馬蹄催趁月明歸。’鄂王詩如此,古人善用兵者,亦多善歌詠,劉項魏武皆是,不獨鄂王一人也。作饒歌以厲士卒,將待後賢,太炎。” (二) “徐中山功成以後,泛舟莫愁湖,蓋有留侯辟穀,鄂公導氣之意,太炎。”(三)“‘山木蕭蕭風更吹,兩崖雲雨至今悲。一聲杜宇啼荒殿,十載愁人拜古祠。海水有門分上下,江山無地限華夷。停舟我亦艱難日,愧向蒼苔讀舊碑。’陳元孝舟泊崖山而作此詩,其雲碑者,即張弘範滅宋紀功碑也,書之有感,太炎。”(四)“東方豸種,為貉為胡。射夫既同,載鬼一車。”這四幅和《夜嘯圖》筆意相同,一定也是曼殊的手筆。《陳元孝題奇石壁圖》,在《燕子龕隨筆》中也曾講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