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的神色裏,我看得出來,他絕對能下得了手,而且憑借他三兩下製伏我的手段來看,他根本不需要那把刀就能殺了我。我以為我必死無疑,可是經過漫長的時間之後,他終於把刀丟在路邊,放開我。兀自笑了,喃喃的說,如果我殺了你,她會怪我一輩子的。
那場半夜開始的雨實在太大,最後把一切都衝洗得幹幹淨淨,那把鋒利的刀子也給水流衝進了下水道,隨著微弱的寒光一閃,沒了。
這個比我小了快五歲的男孩子身上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氣質,他說話的神色,深不見底的眼睛,目光裏一掠而過的光芒讓我如芒在背,仿佛隻要幾眼就能把人看穿,我見過城府最深的成年人都沒有那樣一雙眼睛。很難有人會認為他是一個孩子。至少,從我第一次見到他起,就沒把他當成一個孩子。後來我的確是知道,在他十八歲前經曆過的事情,同樣比我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多得多。
那天早上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在電話裏聽過他的聲音,說話穩沉的男孩子,最初的片刻沉默之後,詳細的問了我每個問題:文簡是什麼時候生病的,是你送到她到醫院的,醫生說了什麼等等等等。離開醫院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他摟著文簡,低頭看著她,表情雖然嚴肅,但目光裏的心疼是怎麼都騙不了人;我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當時寬慰的想,他們站在一起,很般配。文簡有他照顧,很好,麵前的這個男孩絕對不會像我這樣,讓她再受傷害。
隻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文簡和林詡能以釵黛並列,是有道理的。她是南方人,皮膚極好,白皙透亮,富有光澤;眼睛又大又圓,是那種標準的杏眼,哪怕是板著臉都有三分動人笑意藏在裏麵。她在學校裏非常出挑,或許沒有林詡那麼美麗,但是開朗活潑,天真浪漫,並且,毫無心機。
這使得我在麵對她的時候總是心懷歉意,我甚至都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感覺到自己徹頭徹尾是一個卑鄙小人;隻是為了林詡而接近她。我幾乎是愕然的感覺到她有點喜歡我,起初幾天我不敢確認,可幾乎是認識我們的人知道了。阮擅看著我說,你想怎麼辦?
我苦笑,我去跟她說清楚。
豈料當天下午林詡就主動約我出去,她站在湖邊,跟我說,杜越遠,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一直以來,隻要是她說的,我從來隻是點頭。
她說,文簡喜歡你。你不能傷她的心。
我看著她,問她為什麼。
她頭發給風吹起來了,她把額前的頭發挑開,說,我這一生,隻請求你做這一件事情。如果你不答應,我以後不會再見你,也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
我知道的,她說到做到,並且從來不給人原因。林詡曆來倔強得象小孩子,而我也沒了力氣去追問真相。我懦弱。可是勇敢,從來就不是輕易能得到的事物,是千錘百煉而得到的一種精神,我不配得到。
文簡愛笑,笑聲宛如銀鈴。人人都說我有一個可愛聰明的女朋友,可是我卻總是笑不出來。她總是在等我,等我上課,等我下課,等我一起吃飯,等我一起去上自習;她記得住每一樣我喜歡吃的菜,總是玩笑著做給我吃;以前她並不太在意衣著打扮,可每次見我的朋友或出去玩的時候都會刻意打扮,為此她買了很多衣服,我說沒必要,她俏皮的說,我不能給你丟臉嗎,是不是。
她為我做了很多事情,隻提過唯一一次要求,也是在電話裏說的,正是暑假,她奶奶剛剛去世,她很輕很輕的開口叫我的名字,說,你來看我好不好?我想你。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她脆生生的又笑了,跟你開玩笑呢,你真信了?
我下定決心等她回來就說清楚,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我無法再麵對她,恐怕在她麵前,我說一個字都困難。我為了自己,卑鄙的把我們三人陷入到這樣混亂的狀態裏。事後追究責任,已無意義,傷害已經造成,到底是不可挽回。
至始至終,惟有她無辜。
像她倆這樣的女孩子,書讀的太多,不會吵架不會鬧,就算是眼淚也隻會往肚子裏咽。我一直相信,如果沒有我,他們絕對會是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