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喜峰口。吳棟梁和29軍的同袍們用大刀洗刷著積鬱在內心的仇恨,日本人真真切切地領教了中國軍人的血性……
陳國良的歸鄉路是那麼漫長。
這不是戰爭,而是屠殺,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戰爭機器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的屠殺。南苑之戰,1700名學生兵隻剩下了600人,如果不是老兵們的支援,很可能這支學生軍會全部葬身南苑。
“得給我中華留下文化的種子。”這是29軍副軍長佟麟閣的話。就在留下這句話幾個小時後,佟麟閣和他的同袍132師師長趙登禹以身殉國。
隨即,北平淪陷。
陳國良留下了湖南老兵那把缺口累累、血跡斑斑的戰刀,他默默地舉刀向天,心裏在一字一頓地發誓:“老兵,我們的比賽還沒有結束!你比我多殺了六個鬼子,我就要用這把刀再殺七個鬼子,這頓酒你必須請!”
陳國良跟隨著南下的人流回到了遙遠的故鄉成安。而他的邯鄲老鄉丁大器卻永遠留在了北平南苑那片長滿荒草野樹的曠野上。
熟悉的鄉音,坎坷不平的邯大馬路,長滿青苔的古老城牆,高粱撐起的滿眼翠綠,空氣裏飄蕩著的青澀的莊稼味道,這一切都讓陳國良恍若隔世。
那些猙獰的日本兵模糊的形象又在他的眼前晃動。
北平淪陷,天津淪陷,小小的彈丸之城怎麼能承受得起鐵蹄的踐踏?陳國良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戰刀的刀把,湖南老兵的氣息還在,那種赳赳武夫的氣概仿佛已經融進了這把戰刀,隻要一握緊它就會有一種力量召喚起陳國良的戰鬥欲望。
“我要捍衛這座小城,哪怕是螳臂擋車,也要讓日本人付出代價。”陳國良在心裏呐喊,“老兵,大器,你們等著,我要讓日本人的血為你們祭刀!”
烈日高懸在城頭,成安城的上空彌漫著一股濃鬱的高粱清香。臨近中午,西關城門洞裏幾名值守警察抱著槍在打盹。城外簡陋的飯店裏,傳來吆五喝六的劃拳聲。鍾漢生戴著白色絲葛禮帽,穿著青色薄料長衫,騎著一匹棗紅色馬出現在西關大道上。他看上去有四十多歲,身體健碩,鬢角微微泛白,臉龐被陽光曬成了黑紅色。長途奔襲讓他顯得有點狼狽,但目光卻炯炯如炬,銳利得像一把錐子。
城樓上,“成安縣”三個古拙的大字提醒鍾漢生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鍾漢生利索地跳下馬,拎起褡褳把馬係在馬樁上,慢步走進了飯店。盡管早已饑腸轆轆,但他還是盡量把自己修飾得像一個矜持的商人。
一棵槐樹嚴嚴實實地遮住了耀眼的烈日,飯店裏清涼陰暗。幾個穿軍服的人正圍著桌子大聲地劃拳,幾支“中正式”豎在角落裏,嗆鼻的酒氣和煙霧讓鍾漢生不禁皺起了眉頭。
“夥計,快點拿些吃的來。”濃重的河南口音和典型的商人裝扮吸引了兵痞們的注意。他們停止劃拳,眼睛在鍾漢生和他的皮箱上逡巡。
鍾漢生微微一笑脫下禮帽衝兵痞們點了點頭:“諸位老總辛苦了!”
一個兵痞站了起來,歪歪扭扭地走到鍾漢生跟前:“你是哪的?”
“請問您是?”鍾漢生的臉上仍舊掛著一副商人式的微笑和謙恭。
“成安縣保安隊!”兵痞打了個飽嗝,“把國民身份證拿出來。”
鍾漢生從懷裏拿出身份證,躬著腰遞給兵痞。兵痞煞有介事地拿起身份證端詳了一陣子。
“你是幹什麼的?”兵痞歪著頭問。
“我是做綢緞生意的,來成安找朋友做一筆生意。”
“我看你的手有問題啊,”兵痞的臉陡然一沉,“食指上的老繭是怎麼回事?是不是經常使槍?現在可是抗日時期,你小子不會是日本人的奸細吧?”
“長官真會開玩笑,我是守法的商人,怎麼會是日本人的奸細呢?”鍾漢生雖然心裏狂潮怒翻,但臉上卻和顏悅色。
“把箱子打開,我檢查一下。”
“裏麵都是些衣物。”
“少廢話!”兵痞們圍攏過來。
鍾漢生的心不禁一陣狂跳,皮箱的夾層內有中共平漢省委的介紹信和一把花口擼子,雖然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但這兩樣物件仍然能夠把他扔進國民黨的牢獄。
“各位長官,高抬貴手,今天我請客。”鍾漢生從口袋裏摸出幾塊大洋。
“這才識相嘛。”兵痞的手還沒有碰到大洋就被緊緊地攥住了手腕——吳棟梁目光冷峻得可以把人的身體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