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2)

“去吧,孩子!你是共產黨在成安的一點星火,別讓它滅掉。”

“走!從東門撤出去!”陳國良帶著學生兵走向城牆的階梯。

“陳國良同誌,別忘記你發下的誓言!”鍾漢生在背後大吼。

陳國良轉過頭:“鍾漢生同誌,我已經食言了一次,我沒能保護好秀娟,這次我會用生命捍衛我的誓言。”

“怎麼這麼多話?!老鍾,快讓國良走,不然就來不及了!”姚大壽在百忙中向陳國良驚鴻一瞥,陳國良在那一瞬間從姚大壽的眼神中讀到了一種真切的關愛,這種關愛超越了黨派和一切政見,像濃烈噴香的高粱酒浸潤著他的血脈。

日本人終於停止了無休止的炮擊,士兵漫天遍野地壓向城牆。草草修繕過的城樓已坍塌成一片廢墟。跨過護城河,這道城牆將不再有任何阻礙意義。

姚大壽和鍾漢生知道決戰的時刻來臨了。

城牆上陷入了短暫的靜寂,有士兵哈著腰拎著籮筐在快速跑動分發手榴彈,彈殼和木柄相撞發出一聲聲脆響,它在提醒著士兵們這場殘酷的戰役正在走向慘絕的尾聲。

“弟兄們,等日本人一靠近就把所有的手榴彈都扔出去。”姚大壽命令,“還有,別心疼子彈,那玩意帶到陰間沒用!”

“老姚,抽支煙穩穩神。”鍾漢生遞過煙劃亮了洋火。

姚大壽叼著煙卷看了看包裝:“呦,還是老刀牌的,你從哪搞來的?”

“是一個民團團員從翻譯官屍體的口袋裏翻出來的。”

“你不是不抽煙嗎?”姚大壽靠在城牆上長長地吐了一口煙。

“我知道你稀罕煙,就給他要過來了。”

“老鍾,咱們倆一個國軍,一個共黨,你巴結我幹什麼?”

“我鍾漢生巴結你是有原因的,我敬重你是真正的中國軍人,是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

“我也有禮物送給你。”姚大壽從口袋裏翻出一把花口擼子,“這把擼子跟你手裏那把一樣,正好能湊一對兒。郭明亮從日軍指揮部搜到的,估計是哪個指揮官的收藏品。我想到你喜歡擼子就向明亮討過來了,人家還不樂意呢!”

“一包香煙換一把擼子,值了!”鍾漢生接過手槍把玩著。

“老鍾,我在想要是國民黨和共產黨都像咱倆這樣相處,中國會是什麼樣?”姚大壽盯著鍾漢生的眼睛問。

“放心吧,中國人會慢慢覺醒。大家雖然有政治上的分歧,但在民族大義麵前會走到一起的。”

“營座,日本人上來了。”郭明亮的聲音既緊張又興奮。

“老鍾,聽說你的槍法不錯,咱倆比一下吧。”姚大壽狠狠地握了一下鍾漢生的手。

“今天正好見識一下姚營長的槍法!”

姚大壽從一名士兵手裏要過衝鋒槍,猛地從牆堞後站起來橫掃了一梭子:“老鍾,這就是我的槍法!”

最後的決戰終於打響了。

城裏的中國士兵都懷著一顆必死之心,向城下傾瀉著所有的槍彈,並等待著日本人進城後展開一場空前慘烈的巷戰。這完全是日本人所始料不及的,他們低估了城裏中國守軍的抵禦意誌和決心。日軍在為輕敵付出幾十條人命的代價後,龜縮到護城河外酒家的矮牆後麵,擲彈筒和迫擊炮以前所未有的密度砸向成安城。

姚大壽聽到身邊傳來一陣陣慘烈的哀叫,在橫飛的彈片和磚屑中他變成了一尊無所畏懼的戰神,湯姆森衝鋒槍狂噴著火舌,彈殼在他的眼前橫飛,他用不間斷的猛獸般的怒吼抵消著難以忍受的槍炮震撼。

“營座,小心!”郭明亮把姚大壽撲到身下,一顆榴彈落在他們身邊。那一瞬間身下的牆體變得異常柔軟,姚大壽像是被拋進了一個無底洞,嗆人的塵土來勢凶猛地灌進了鼻腔。他的意識一片模糊,強烈的下墜感過後,他的臉上一片溫熱,他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伏在身上的郭明亮。

郭明亮的身體僵硬得猶如一截笨重的木頭。

“郭明亮!”姚大壽搖晃著郭明亮的肩膀,他看到郭明亮雙眼的光澤正在漸漸變得暗淡,像是狂風中行將熄滅的一點燭光。郭明亮沾滿鮮血的手慢慢地從姚大壽的領章劃下,留下一個長長的手印。姚大壽知道郭明亮想說什麼,他一定是想告訴自己:我配得起中國軍人的稱號。

“兄弟,走好!”姚大壽慢慢地把郭明亮放下,摘下軍帽行了一個軍禮。他的身影猶如一尊線條剛勁的雕像,在直衝雲天的硝煙襯托下顯得孤獨而蒼涼。他抽出大刀,握刀的小臂肌肉棱角分明地鼓起,這個時刻唯有用最原始的戰鬥方式才能徹底宣泄心中的仇恨。

日本人像潰堤的洪水從倒塌的城門湧入,沙包後的中國軍人瞬間變成了洪流中的一個孤島。姚大壽像一頭撲入羊群的餓虎,刀影和噴薄而出的血漿洗刷著這個冬日小城的陰鷙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