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你下山搞得肉吧！辛苦，辛苦！”一聽吃肉，老農裂嘴大樂，露出兩排七扭八歪的黃槽牙，孱弱少年也笑容滿麵。
“咳咳！呼哧！……呼哧！——”
捂胸拚命咳嗽，一連串哮喘聲像破風箱漏風，病郎中範無病掏出一粒黑藥丸，抖抖索索咽下，氣息略平，卻是一臉怒氣：“我吃素，成心氣我是吧？”
酸秀才尹蒼珍心生一股酸澀，眼睛有些濕潤。眼前，一老一弱一病一傻，相處多年情誼深厚，生活的點點滴滴化為潮水湧上心頭，心中不由得悔恨萬分，暗罵自己一心想勸說散夥，竟然忘買一扇肉片回來慰問大夥兒——頭兒，該不會宰了自己，吃肉吧？頭兒……
“範伯，秀才有喜事。一則今晚吃肉……二則秀才娶妻，咱得喝酒……三則咱山寨得湊銀子做聘禮，讓秀才風風光光娶新娘子，臉上增光。今兒，龍牙寨操辦酒席，為秀才慶！”
眾人鴉雀無聲。
“嘿嘿！”範無病翻著一雙怪眼，連聲冷笑。
屋外陽光溫煦，尹蒼珍卻感覺一陣陣寒冷，範無病的冷笑聲像是一道道催命符，讓他亡魂大冒。龍牙寨六人，老農淳樸，孱弱少年樂天，大漢是一個傻子，頭兒譚虎蟾脾性怪誕很難琢磨卻義字當先，當得一個“怪”字，私下眾嘍嘍都叫他“怪譚”，其實嘲弄他小小少年頂著一個光頭，諧音“光頭”的意思。
其實，郎中範無病才是山寨裏最可怕、最恐怖、最陰沉難測的人。範無病原本是一個采藥人，翻山越嶺身手矯健，不知什麼變故得了一場大病，他半路學醫又自配藥方想著有朝一日行動如常，反而久病成醫。他久醫不愈，病情越發沉屙難治，以至於性情大變，孤獨怪癖不近人情，但是他竟然集醫術和毒術於一身，稀奇古怪的草藥和陰狠歹毒的毒術層出不窮，眾人都曾經淪為他試藥的工具，人人自危，後來傻子入夥，變成郎中的跟班並且專職試藥，大家才脫離苦海。如今想來，範無病一顆藥丸足已讓自己生不如死！秀才不由得冷汗涔涔濕透了脊背……
……
山崖陡峭，岩壁如斧劈刀削，密布岩縫偶見紮根的青鬆，山風刮過嶙峋怪石發出一聲聲呼嘯。
譚虎蟾手腳並用，縱躍如飛，攀爬岩壁扶搖直上，動作敏捷得像一隻猿猴。
足下踏石，略作歇息，譚虎蟾探手一摸斜插背後的刀柄，頓生一股殺氣。鬼頭刀，一塊混元镔鐵鍛鑄，刀身黝黑，百煉精鋼刀身透出隱隱寒光，刀長三尺，背厚刃薄，刀刃殘缺幾粒崩壞的鈍口，更增幾分鋒銳。這本是一柄刑場斬頭的刑刀，劊子手子承父業代代相傳也不知斬落多少頭顱，刀下亡魂無算，隱隱凝聚一股鬼神辟易的煞氣。
酸秀才若一去不回頭，他定會背此刀下山追索，提頭而返。
想起兩人的對話，譚虎蟾甚是欣慰，秀才不孬，龍牙寨都是好漢，沒有一個慫貨。
“秀才，山寨規矩，許進不許出……你是回來送死的！”
“不死一回，一輩子不舒服。”酸澀一笑，尹蒼珍目光清澈坦蕩。
對著刀刃鼓氣一吹，一縷黑發滾過刃口悄然分開，發絲飄散落地。
“削發代首……山寨規矩能立，我也就能改！”譚虎蟾一手拂拭刀身，神態淡然仿佛山寨規矩一文不值。
“吃毛斷發，好刀！”
“嫂子長啥樣？”
“美麗大方，心靈手巧，溫柔賢惠，持家有道。”秀才嘴角露出一抹兒溫馨。
“喝了酒再走，不醉不歸。龍牙寨送你一份聘禮，免得寒磣。”譚虎蟾收刀而立，山風獵獵。
“寨裏餘糧不多，哪來酒和肉？”尹蒼珍苦笑。
一指遠方，群山幽邃，山巒起伏。
“山中自有酒肉銀，看我提刀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