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錕被譽為“光纖之父”,如果沒有他在光纖通信領域的傑出貢獻,也許我們現在仍在以龜速上網。七年前,記者采訪高錕:“您是否覺得自己應該獲得諾貝爾獎?”那時他身體狀況良好,思維敏捷,淡淡笑道:“拿不拿獎,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有機會做一件前人沒做過的事,已經感到很幸運了。”很樸實的話,當時聽來,我卻覺得有點像套話,有幾個人真正放得下名利?
七年後,記者的預言變為現實,高錕果然獲得諾貝爾物理獎。消息傳出,記者再去采訪他時,他已不幸患上老年癡呆症,幾乎無法與別人正常交流,每句話都要靠太太轉述。記者首先祝賀他獲獎,談到光纖,他卻一臉茫然,問記者:“光纖是什麼?”“那您還記得什麼?”“我記得我的太太,她對我很好。”
短短幾句對話,讓人感慨無盡。老人平靜的眼神中,隻剩下孩童般的純真。諾貝爾獎對他真的不重要,他忘掉了一切,包括自己。當生命隻剩下最後一個記憶,他寧願選擇太太,而不是給他帶來無限榮耀的光纖。沒有這種忘我的投入,就沒有“光纖之父”。
當你忘掉自己的存在,或許這個世界就無法忽視你的存在。
有沒有人記住你
文/麓山
清代大才子袁枚刻過一枚私章,上麵刻有七個字:“錢塘蘇小是鄉親”。南齊時,杭州有個名妓蘇小小,聰慧過人,色藝俱佳,無數王公貴族為之傾倒。但她偏偏愛上了一個窮書生,並贈銀百兩,助他上京。沒想到,書生竟一去不回,蘇小小望穿秋水,最終憔悴而死。袁枚是杭州人,與蘇小小同鄉,被她淒婉的愛情深深感動,因此刻了這枚印章。
某日,一位尚書大人路過杭州,慕名找到袁枚求詩。袁枚欣然應允,馬上拿出自己的詩集相贈,哪知一時興起,不小心誤蓋了這枚私章。尚書一看,大為不悅,你贈給我的詩集,怎麼能蓋上妓女的名字呢?袁枚慌忙道歉,此人卻得理不饒人,依然喋喋不休。這下袁枚也不幹了,當即調侃道:“您覺得這枚印章辱沒了您的名聲嗎?當然您現在貴為一品大員,而蘇小小身份卑微,可是千百年後,恐怕人們隻記得蘇小小,卻不知道有尚書大人您啊。”
果然言中!二百多年後,當我翻開袁枚的《隨園詩話》,再來細細品味這段文字,心中別有一番感慨。是啊,我們依然記得蘇小小,而當年那個位高權重的尚書大人,卻早已湮沒在曆史的洪流中,無影無蹤了。如今,有誰還能說出這位尚書大人的高姓大名呢?
十年前,我剛從警校畢業,分配到一個小鎮派出所工作。當年那些朝夕相處的同事們,如今大多已調動了工作崗位,也包括我。十年之後,老同事見麵,自然還會談起小鎮上的人和事,那是我們共同的記憶。奇怪的是,每次集體回憶,必會聊到一個人。
此人是個傻子,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他的父母也住在小鎮上。傻子總是不期而至,多半是光著膀子,手裏必定拖著一根長長的繩子,走路時一蹦一跳,而且邊走邊喊:“十個賭博九個輸!”累得滿頭大汗,依舊幹勁十足。一個傻子,在派出所門口來回遊行,喊出如此正義凜然的口號,無異於義務普法宣傳,的確傻得可愛!看到這樣的情形,如果你還不笑,多半是抑鬱了。大家都喜歡這個傻子,遇上吃飯的時候,如果他不願回家,我們就會給他盛上一碗飯。
傻子帶給我們那麼多快樂,雖然他是無意的,那張傻嗬嗬的笑臉,至今難忘。小鎮上有那麼多人,而讓我們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一個傻子。起初我百思不得其解,以為這是個無法解釋的黑色幽默,後來細想,也不是沒道理。實際上,我們都願意記住快樂。
也許沒有人喜歡被遺忘,有沒有人會記住你?毫無疑問,沒有人會記住你口袋裏的錢,千金總有散盡的時候,沒有人會記住你手上的權力,再大的權力也會過期。人們隻會記住你的真情與感動,記住你給這個世界帶來的歡樂。
我常常問自己,許多年後,你還會被人記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