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致劉心武(1 / 1)

心武同誌:

十月二十日惠函奉悉。刊物亦收到。《江城》我也有,當時見到你的文章,曾函托紹棠同誌,代致感謝之意,想已轉達。

你的作品,除《班主任》外,還看過一些(去年《上海文學》登有一篇以業餘作者訪問你為題材的小說,我也看過,恕我忘記了題目)。我以為都是寫得很好的。但先有概念,然後組織文章的說法,我不太讚同。等我看過《十月》及《新港》所登的,再和你討論。我以為,風格是每人各異的,所謂藝術性,也不是劃一的。每人有每人的起點,隻能沿著起點前進,不必改變自己的基本東西。另約稿太多,也可適當推辭一些,我覺得你們的負荷太重,也於藝術不利。以上隻是臆測之詞,比較詳細的意見,等我看過那兩篇作品,再寫信給你。我讀書很慢,但讀得比較認真,時間如果拖得長了,請你諒解。

我身體不好,今年又加上時常暈眩,已經不能從事認真的創作,所寫雜文,有時興之所至,也沒有什麼分寸,好在一些同誌能夠寬宏對待,還沒有出什麼大婁子。不過,以後就是寫這種文章,也要慎重了。

你怎麼不到天津來玩玩?

撰安專此祝孫犁一九八〇年十月二十七日致鮑昌鮑昌同誌:

這幾天,看了一部分《庚子風雲》,看了一章寫宮廷生活的,看了一章寫農民生活的。我以為寫得都很好,有很多精彩的敘述與描寫。比較起來,寫農民的部分,給我留下的印象更深。寫比賽插秧一節,寫得有聲有色,非常火熾。這是很不容易的,確有獨到之處,寫宮廷的部分,水平也不低。

但是,我有一個成見,以為曆史小說,是很難寫好的。第一是時代變遷,人物形象很難掌握,以今天現實概括古代生活,究竟不是辦法,處處根據材料,則又不易生動。重點放在寫上層,則困難更多,易流於皮毛。當然義和團年代較近,除去大量文字材料,尚有口碑可尋。即使如此,也非易事。曆史小說,我以為隻有《三國演義》,得天獨厚,因為裴鬆之的注,很多人物,不隻有形象,而且有語言。另外三國形勢,也易結構。加以戲曲成果,話本演進,都能助羅貫中一臂之力。《隋唐演義>已經粗糙不堪,然尚能留下些人物性格。《五代史平話》,則簡直不成章法,讀之令人有不如讀曆史之感。此外,成功之作,就更不多見了。

芸齋書簡你的小說,如果重點放在寫農民上,則是上策。卜層可少寫,下層多寫,結構求其嚴謹,注意剪裁。不求其大,隻求其精。人物力求合乎曆史實際。這是大、小托爾斯泰的路子,想早已在考慮之中,並實施之矣。但這是我的估計之詞,無權多說,僅供參考耳。

本應多淒一些再談,又恐怕你惦念,先此奉聞。其餘部分,當從容拜讀,亦希鑒諒。

總之,我讀過的印象是很好的。文字語言,也很考究,非泛泛之作,影響一定會不小的。

匆此,祝好!

孫犁

一九八一年三月十六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