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倪讚之以山為師

明末清初,許多畫家都遊覽過黃山。黃山的雲海、奇石、雄峰、煙雨,給他們以啟示,給他們以靈感。這些畫家刻苦鑽研,成為很有影響的“黃山畫派”。弘仁就是這個畫派的著名代表人物之一。

弘仁從小喜歡書畫,幾乎沒有一天不看書作畫。他的老師中,有一位名叫倪瓚的大畫家。弘仁對倪瓚非常敬重,他藏有倪瓚的畫,還寫有關於倪瓚的詩。其中一首說:

疏樹寒山淡遠姿,

明知自不合時宜。

迂翁(即倪瓚)筆墨子家寶,

歲歲焚香供作師。

倪瓚之所以能夠成為受他敬重的老師,還因為在身世遭遇上,兩人頗有相似之處。倪瓚五十歲時散盡家產,遁跡於太湖之上,著意丹青,終成妙手。弘仁少年為僧,雲遊四方。他想:我應該像倪老師那樣,刻苦學畫,不然,豈不辜負了大好時光和平生誌願!

在學習倪瓚畫法過程中,弘仁並沒有停留在臨摹上,而是吸取老師的精華,緊密結合對自然景象的觀察。他長期居住在黃山,遊遍了黃山三十六峰,深深感到,黃山就是他的第二個老師。

弘仁有首詩描寫的就是他天天與“黃山老師”生活在一起的情景:

坐破苔衣第幾重,

夢中三十六芙蓉。

傾來墨沛堪持贈,

恍惚難名是某峰。

實踐出真知,經過多年的苦心練習,他達到了技法嫻熟、獨樹一幟的藝術境界。他畫的《黃山真景冊》五十幅,是罕見的藝術珍品。老人峰、一線天、藏雲洞、龍翻石、飛來峰、蓮花庵……一幅幅黃山奇景畢現於他的筆端。

柳敬亭悉聽師言

柳敬亭原名曹逢春,家住江蘇泰州曹家莊。後來由於好打抱不平,得罪了地方上的惡勢力,流落到外鄉。有一天,他睡在一棵大柳樹下,醒來後抓著拂在身上的垂柳枝條,聯想到自己的不幸遭遇,就改為姓柳了。接著,他想起南齊詩人謝月兆詠敬亭山的詩,覺得“敬亭”二字可取,便以“敬亭”作自己的名。

柳敬亭流浪在外鄉,看到茶館酒樓上經常有人說書,就經常去聽,聽了後便記在心裏,加上自己從小讀了不少曆史小說,聽了不少民間故事,所以也想靠說書來維持生活。

由於不知道說書的技巧和方法,也找不到合適的老師可求教,柳敬亭隻能自己摸索著瞎練一通,效果很不理想,他為此也很苦惱。後來,他聽到一位高明的藝人說書,聽完以後,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位藝人叫莫後光,柳敬亭誠懇地要求拜他為師。莫後光看到這個青年人誠實可愛,說書也有較好的基礎,就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他。

莫後光把說書藝術的基本原理和方法講給他聽,告訴他:“說書雖然是一種小技藝,也同學習其他技藝一樣要下苦功夫。首先要熟悉各階層的生活和各地的方言、風俗、習慣,然後把觀察和搜集到的材料,經過反複分析,弄清它們的因果關係、發展過程。還要學會對掌握的材料加以剪裁取舍,能夠把有用的材料組織得恰到好處。”

柳敬亭聽了老師的教導以後,深深地記在心裏。他白天到處遊街串巷,仔細地觀察社會上各種現象,尤其對於社會下層人民的方言俚語非常注意。他認為出自民間的傳說故事帶有很多的趣味性,很容易使聽眾進入情節,並感覺到生活的情趣。晚上回家以後,閉上眼睛細細琢磨白天看到的事情,並把它們加工、提煉、融化到曆史故事中去,最後認真地記在紙上。

柳敬亭這樣學習了幾個月以後,便去找老師指點。莫後光先讓他說了一段書,對他說:“現在你雖能講故事,但還不能引人入勝。重要的問題是時時刻刻要想到怎樣把故事說得好,說得動聽。有時,故事中的情節可以從從容容地直敘,一路走來,直達勝境;有時,說的故事要求簡捷明快,開門見山,一目了然;有時,不妨增加一些伏筆或懸念,使得聽眾舍不得離開,總想聽出個究竟。總起來,在故事的輕重緩急之間,都要安排得貼切妥當,件件事要有交代,有著落,有頭有尾,抓住人心。”

柳敬亭聽了以後,繼續苦心鑽研。他深入到人們中去,和各式各樣的人交朋友。在交朋友的過程中,他發現,有許多上了年紀的老年人說起話來很能吸引人,而且聲音是隨著故事情節的跌宕起伏而抑揚頓挫,感染力很強,尤其是他們說話時那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沉著神態,很值得自己學習。柳敬亭每天都細心觀察,模仿。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月,柳敬亭再去請教老師。

莫後光聽他說了一段書後,說:“你現在已經進步不小了,聽的人能夠聚精會神,說到危險處也能使他們害怕,說到痛苦處也能使人流淚了。但還要精益求精。說書人說書的時候必須和故事中的人物打成一片。在說書時忘記了自己是個說書人,忘記了自己在台上,忘記了自己生活的時代,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姓名。隻有這樣,他在表演故事中的人物時,才能在動作、語言、神態上無不維妙維肖,活靈活現,使自己變成了故事中的人物。這樣,才能吸引聽眾進入故事所表現的境界。結果會連聽眾也忘記了自己,忘記了自己是在聽說書。這才是說書藝術最理想的境界。”

柳敬亭聽了老師這番話,信心更足,學習也更加刻苦努力了,他更進一步深入到生活中去,熟悉人們的感情、愛憎。他還常常說書給人們聽,讓人們進行評論。晚上回到家裏,再把白天說過的書重新說一遍,把白天大家提的批評和建議盡量采納進去。

這樣過了幾個月,他又去找老師。這一次老師聽了他說的書後,高興得翹起大拇指說:“現在你已經學到家了。還沒有張口說書時,你已經在屋子裏製造了故事中的氣氛,等你說起書來,聽眾的情緒就能夠不由自主地跟著故事中的人物共鳴起來了。”莫後光拍著柳敬亭的肩膀說:“你進步真快啊!真快啊!”

柳敬亭在名師的指點下,經過自己的刻苦研究,努力學習,終於成為一位有名的說書藝人。

湯顯祖淚著《牡丹亭》

明神宗萬曆二十六年(1598年),在浙江遂昌縣當知縣的湯顯祖,聽說被他上書彈劾的“搜山使者”(即“太監”)又要到遂昌來勒索敲詐、胡作非為了。為了避免這幫凶神的迫害,他棄官而走,回到故鄉江西臨川縣的鄉間閑居。

這一年湯顯祖是四十九歲。他已寫過傳奇《紫簫記》和《紫釵記》,積累了一些寫作經驗。生活中耳聞目睹的一些青年男女的愛情遭遇,激起了他的強烈感情,回鄉不久,他就開始了他的代表作《牡丹亭還魂記》的寫作。

湯顯祖的寫作非常刻苦。每天天剛亮,匆匆梳洗以後,就趕到書房去,醞釀劇中的情節、人物、語言;一旦構思成熟,馬上就伏案疾書,一寫就是幾個時辰,一直到把他想好的這一部分一氣寫完,方才擱筆休息。如果發現內容、文字、音韻上有值得推敲的地方,就馬上進行修改。有時得到了什麼好句子,還禁不住要以手擊節,反複吟詠,咀嚼詩味。他的妻子知道他這個習慣,在他寫作時不準家人去打攪他,到吃飯時間,湯夫人怕飯菜涼了,就親自到書房去三催四請。湯顯祖仍埋頭寫作,好像根本未聽見。有時口裏答應:“就來,就來!”可就是坐著不動。等到他籲了一口長氣擱筆休息時,飯菜早就涼了,湯夫人隻好給他重熱一遍。

日子一久,湯顯祖的臉越來越瘦削了,本來就有些尖的下頦顯得更加突出,唇邊也竄出了密密麻麻的黑須。湯夫人見他寫作這樣辛苦,心裏很不安,就關切地問湯顯祖:“你天天這樣晚才吃飯,難道一點兒不覺得餓嗎?”

湯顯祖撚須一笑:“我天天都在同柳夢梅、杜麗娘、春香打交道,全部心思都集中到人物身上去了,哪裏還知道餓!”

湯夫人拿過一麵鏡子遞給湯顯祖,心疼地說:“看你,人都瘦成啥樣兒了!”

湯顯祖看了看鏡中自己瘦削的麵容,仍然樂嗬嗬地說:“沒關係,沒關係,戲一寫完,我又會長胖的。”

一天中午,太陽已當頂了,湯夫人又到書房去喊湯顯祖吃午飯,可是書房裏卻悄無一人;等了好一會,仍不見湯顯祖進來。湯夫人覺得有些奇怪,便派家人四處尋找,誰知找了半天,仍不見半個人影。湯夫人有些慌了,便帶領家人,親自到各處尋找。他們穿花徑,過竹林,一直找到後院門,還是沒有找到湯顯祖。湯夫人心裏更急了,就叫院公到附近的莊上去看看。

正當大家十分焦急之際,突然一個丫環指著後院門旁邊的一間柴屋說:“夫人,請聽,這裏麵好像有人在哭!”

湯夫人側耳一聽,果然柴屋的窗口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哭聲,哭聲中似乎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詩句:“賞春香……還是你……舊羅裙。”

湯夫人聽到這裏,馬上推門進去,她低頭一看,隻見柴堆上坐著一個人,正用衣袖遮著臉在傷心地痛哭。她立即走過去,把那個人的衣袖拉開,才看清楚掩袖痛哭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找了半天到處都找不到的湯顯祖!

湯夫人見湯顯祖一個人悄悄跑到柴屋來痛哭,很是驚訝,便問:“我們到處找你,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

湯顯祖見湯夫人問他,方從悲傷中清醒過來,連忙揩了眼淚,慢慢地回答說:“我在這裏寫東西呀!這裏清靜一些。”

湯夫人發現他臉上還有淚痕,驚異地問:“寫東西不在書房寫,怎麼跑到柴屋來痛哭呢?”

湯顯祖滿懷激情地說:“我剛才正寫《牡丹亭》第二十五出《憶女》一場,寫到‘賞春香還是你舊羅裙’一句,情發於中,忍不住就哭出聲來了。”

原來這一場寫春香陪同老夫人一起到後園祭奠死去三年的杜麗娘。春香想到杜麗娘生前待她的好處,不覺感情衝動,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羅裙,恰是杜麗娘生前穿過的,而今睹物思人,物在人亡,更增加了對杜麗娘的懷念,所以忍不住痛哭起來。湯顯祖寫到這裏,好像自己也成了春香,因而也忍不住掩袖痛哭了。

湯夫人這時方才明白湯顯祖在柴屋痛哭的原因,又是好笑,又是感動:“你呀,寫戲迷到這個地步,小心成為瘋子啊!”

湯顯祖一笑:“不會的,不會的,瘋子還能寫戲嗎?”

湯夫人見他那副樣兒,也忍不住笑了,就把他從柴堆上拉起來,又是埋怨又是關切地說:“快點回去吃飯,你這個人呀,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

直到這時,湯顯祖才發覺肚裏有些咕咕作響了。

由於湯顯祖全身心地投入創作活動,使得《牡丹亭》中的人物,個個性格鮮明,有真實的感情,情節也曲折生動,富有感人力量。這本書一問世就轟動了當時的文壇,“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沈德符《顧曲雜言》)。搬上舞台後更受到廣大觀眾的熱烈歡迎,特別是那些受到封建製度壓迫的婦女,看了《牡丹亭》後引起了強烈的共鳴。

“無所憑借、拔地衝天”的李顒

在清朝初年,有一個生活在饑餓貧寒之中,既沒有家學的淵源、又沒有師承的傳統,而完全依靠刻苦自學、勤奮磨煉而成就斐然、操守高潔的著名學者,他就是李顒。

李顒,字中孚,號二曲。因為他是陝西省周至縣人,號為“二曲”。

李顒出身於貧寒家庭,他從小體弱多病,九歲時才開始上學,可剛讀了二十天,就病倒了,隻好休學治病。後來又隨舅父學習過幾天《大學》、《中庸》這類初級讀本,又因舊病複發,再次輟學。

李顒的父親李可,為人慷慨雄壯,又正直不阿,為鄉裏所敬重,卻也同時得罪了橫行不法、魚肉鄉人的劣紳豪強。明崇禎十四年,李白成義軍攻人河南,明軍屢戰屢敗,陝西巡撫汪喬牟奉命督軍前去鎮壓。由於鄉紳與縣官逼壓強製,李可被迫從軍。他知道這是他們有意借刀殺人,此去難能再生還,心中十分悲憤。他毅然拔下自己一顆牙齒,交給妻子彭氏:“戰事凶險,我又遭人暗算,此去若死在沙場,現在就是生離死別了。我惟一不放心的是兒子。現把這牙齒留作紀念,望你看在夫妻情分上,務必好好教導中孚,讓他努力學習,正直做人,寧死不屈從邪惡!”說罷,掉頭而去。

兩個月後,李可被害身亡。

消息傳來,彭氏夫人痛不欲生,她準備自殺以殉夫。

這時,李顒已經十五歲,他跪在母親麵前,泣不成聲地說:“母親以死殉夫,是節烈之舉。而母親一死,兒子也不肯獨生!可這樣,咱李家香火就要斷絕,父親再無後繼之人了。所以,請母親記住父親臨別的囑托,千萬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