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離多苦(2 / 3)

清照與明誠,中間似是隔著一條河。一個人有船,但是沒槳。一個人有槳,但是沒船。他們隻有靜靜的觀望,靜靜的沉醉。你不言,我不語。你不歸來,我不老去……

孤獨的清照,這個時候該怎樣來排解自己那顆脆弱的心?她隻得輕輕的的提起薄紗羅裙,獨自一人,默默泛一葉蘭舟,讓自己的心在這波光粼粼的湖麵上四處飄蕩。

荷花凋落,香氣已遠,如同夏日微風中那些搖曳多姿的記憶。竹席冰涼如玉的觸感,由身下泛至全身,一切如同這個寂寞與淒涼的秋天。時不時地會聽到一陣清脆明亮的鳥叫聲,便下意識地抬頭看看天空,望著遠方飄來的朵朵白雲,心中難免會感到酸澀與哀傷。

可歎這相思之苦,離別之痛,才從微皺的眉宇間消失,又隱隱纏繞上了心頭。這時的她,已不似從前那般天真純淨,無憂無慮。

這時的她,已陷入那憂愁的黑洞,不能自拔。

這時的她,已然沒有那麼幸福。這時的她,被離愁之苦折磨得煩惱攻心。

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每每念起愛人的名字,每每寫著這些字,每每念著這些詞時,總是想起曾經與趙明誠的如膠似漆,仿佛趙明誠那雙眸清澈如水的浮在眼前,一臉期盼,一臉滄桑。如今,秋夜已涼,李清照心中一顫,手裏的荷花,便落了滿地。想起心中的丈夫,內心便悲痛隱隱,心血斑斑。

可是思念和回憶,是不具備任何力量的東西,它們隻能讓你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喚不回任何。這人世之間,變化莫測,一切都不在我們掌控之中。縱使太多的可能,但就是沒有如果。世事亦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那些和趙明誠在一起的日子,在那麼一個失神的瞬間從腦海中一閃而過,清照一手不禁輕輕撫上胸口,忽然有些莫名地心疼;想喚回他,想竭力的喚他,可喉嚨裏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無法出聲。

抬頭看向那一望無際的天空,不知道那雲卷雲舒處,是否會有明誠寄來的錦書?李清照在等著,盼著,她竭力的望著。遠方,有一行飄搖的大雁,它們將要歸去那遙遠的南國。隻是不知道那一邊的丈夫,何時才是他的歸期?

梧桐樹下,月華如水,輕輕盈滿了小樓。夜已微涼,可是清照卻依然等不到趙明誠的錦書。於是,百轉千回,眸光盡處,隱約紅衣瘦,那綿延的痛,徹骨的傷,足足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曾經的清照以為,在自己遇見趙明誠之後,便是“滄海之外再無水,巫山之外不見雲”。可如今,即便是她千呼萬喚,也喚不回心中的愛人,盼不回夢裏的那個他。

花,自在的飄零,水,自在的流淌,一種離別的相思,是那樣的綿延與悠長,怎可消除?

記得挽手逛花市時,那份“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的甜蜜;又或是對鏡梳妝時,“眼波才動被人猜”的嬌羞。

新婚燕爾,一切都是如此的甜蜜,宛若某個甜香的夢境。那些漾著幸福的時刻,仿佛就在昨天,曆曆在目。可是別離卻總是來得如此之快,快得讓人措手不及,如同那撲閃著翅膀的飛鳥,忽然間就不知所蹤,隻在心底投下傷感的影子。

那一夜,月亮依舊是明亮而博愛的,它把那溫柔的銀光灑下了大地每一個角落,嗬護著萬物安睡,溫柔如泥。

那一夜,疲憊的馬匹在管家的牽引下,踏在青石板上,踢踢踏踏的馬蹄聲回響在寂靜的小巷內,一聲,一聲,耐人尋味。因為元祐事件的牽連,朝廷已向清照下達了最後的通牒,不得留在京城。

世間如此之大,但偏偏就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她,一個小小的女子。

清照就這樣癡癡地站在門外,夜,靜得很,靜到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微弱的跳動聲,像數著倒計時一般。閨房的冷映襯著清照的心,那樣的溫度低得讓人感覺可怕,就好像要把往日的溫情冰封一般。

皎潔的月光如水般灑了滿地,明亮的月牙依然如往日那般高高的掛在夜空上,依然向她展示著最溫婉柔情的微笑。那樣舒心的彎度,仿佛想要告訴她這隻是她生命的一隅。

這一刻,是如此的安詳,是如此的靜謐,如若是旁人經過,想必是看不出她的憂傷與無奈。孤苦無依的清照和她身後的宅院似乎已經合為一體,就像一幅美麗的畫卷。不知道畫中的人物清照,在年邁的時候,會不會有一個知心人出現,能看得懂這畫中蘊含的情誼?

馬蹄聲“噠噠”作響,叮叮當當的銅鈴鎖住河畔的風月。此刻,平日裏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的街巷卻給人另一種感覺,那是顯得如此的陌生,似乎它早已不認得自己。她還是第一次洞見如此安靜的街道。走時,天還未亮,夜裏下過一場雨,濕乎乎的氣息,溫潮的像是婦人哭泣過後的麵龐,每一步都不叫人心生忐忑。

路過太學府的時候,清照叫停了馬車,拉開車簾,黑暗之中,能看見的隻有太學府高大森嚴的圍牆,重重環繞的遮住了飽含書香的院子,門口那麵朝天空張著大嘴的辟邪石獅,仿佛在催促每一個即將通往天朝的官宦子弟。

她不由幻想開來,思緒慢慢延伸……

耐不住心中的相思惦念,此時的清照真的很想走進院子,在鱗次櫛比的房屋中尋找她的愛人,她渴望在自己離開之前,能與愛人見上一麵,因為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她在猜想:是不是在某一張床榻上,或是在某一個明燈旁,丈夫的那顆心也同自己一樣,孤苦無依? 如果是這樣,那麼牆內的你能夠聽到站在牆外的我的心意?

此去經年,悲歡離合變,轉瞬滄海桑田。

離別總叫人心疼。

是啊,曾經兒時的一切美好都不複存在了,現在的她若也能像兒時那般無憂無慮的生活,該有多好。可是如若擁有了兒時的歡樂,是不是也就意味著會失去趙明誠?真是如此,那這樣的交換又有多少意義呢?她是那麼死心塌地地愛著趙明誠,甘心情願地活在趙府囚籠的束縛之中,之所以承受著這一切,隻因明誠是她生命中的意義。她曾不斷鼓勵自己去相信所謂的命運,要求自己接受著所有的一切。因為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麼,無論遇到怎樣的災禍,她的丈夫趙明誠都不會離開她。

可是,每當夜深人靜,彎彎的月亮高掛天空,清照的心裏那莫名的憂傷又黯然滋生,無法控製。

她清醒了她不在自欺欺人了,她明白了,趙明誠的選擇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亦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

她隻是趙明誠身邊一朵孤芳自賞的花朵,如若是明誠想起她來,便會愛護、欣賞一番,如若是忙碌之中忘記了,自然就是無暇顧及了。

花的使命,就是盛開後得到人們的讚賞,如若是無人問津,即使開放得再美,也是徒勞。

像叢生的雜草,在心裏的某個角落瘋狂生長,思念,如同催生的瘤子,每當夜深人靜之時便會隱隱作痛,愁煞了青春,摧殘了佳人。

臥枕香床,清照的思緒被無情放逐,被冷風肆虐。掀開被褥,點一支紅燭,任蠟淚落盡,一滴又一滴,堆積成型。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似乎一切都在靜止。同樣的房屋,同樣的格局,同樣的擺設,一切都如同往日一樣。隻是,曾經的歡笑已經不再,曾經人也已經不在。

李清照知道,此時的丈夫就在汴京的某一個角落裏。她猜想,同處汴京的他,會不會也如自己這般無聊,這般擔憂?猜疑真的是深夜最可怕的利器,漫漫長夜,隻會讓人無限猜想:若有一日他負她而去,他是該高興還是尚存一絲緬懷?而她,又該何去何從?

有人說,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也有人說,愛情是一個人的事。其實這都對,也都不對。一段愛情走到盡頭,卻是兩個人的責任。隻是,不同的隻是輕重之分,到底是誰先轉了身……

或許生命中的愛情本來就是一場假如,它太過虛幻,太過偶然。

愛情的變化,總是那樣讓人措手不及。有的時候,前一秒鍾還沉浸在童話般的溫暖中,後一秒就成了支離破碎的現實。來不及預料,就已經發生,而當我們感歎之餘,卻什麼都已經晚了。

如果,我們今生不能再續,就此不能再相見,那麼下輩子,你還會記得我嗎?

如果,你不是趙明誠,我也不是李清照,那樣該有多好。

被現實攪得煩心的清照,真的希望自己的丈夫隻是一個致力於金石碑文研究的學者,一個雖然清苦但卻浪漫的詩人,一個關愛有嘉、體貼入微的丈夫。而她自己則心甘情願做一盞陪伴他的明燈,在每個黑暗的夜裏為他照亮。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們二人便可以不用顧及這惱人煩心的一切,隻要安心過自己的日子即可。

一個人承受煎熬的日子,是需要多大的忍耐,需要多麼堅強的意誌力啊!夜深了,這個世界都睡了,可她卻醒著。時常,輾轉反側,有時從噩夢中驚醒或哭醒……她憧憬著,某一天,自己可以安心地睡在他的懷裏,再也不用胡思亂想,安然入睡,沉沉的陷在美好的夢鄉裏,或許嘴角都洋溢著幸福的笑意--隻因有他。

那一天,你為天涯,我為海角,兩兩相望,不能相依的絕望;那一世,你為明月,我為清泉,形影相錯,不能交織的緣錯;那一生,你在清水河畔,我在奈何橋旁;你淺淺的眉間,深深的呼喚,我淡淡的眼神,濃濃的情深。三生華發,一生牽掛。

歲月不老,思念不滅。有了思念就有了對明誠的一份牽掛,這種牽掛不會空穴來風,因為那沁入心骨的愛戀是對他深厚的情感凝聚而成的,這是清照今生最美麗的念想,也是她最值得的投入,是她全部情感的寄望。

在生命中,總有些人,安然而來,靜靜守候,不離不棄;也有些人,濃烈如酒,瘋狂似醉,卻是醒來無處覓,來去都如風,夢過無痕。緣深緣淺,如此這般:無數的相聚,無數的別離,傷感良多,或許不舍,或許期待,或許無奈。

你是否也會思念那個身處遠方的某個人?含淚睡去,醒來時淚眼婆娑。麵對著寒冷孤寂的夜,有的隻是那些是不起來的零碎思念和那理不盡的雜亂思緒。

3、風雲變淒苦之旅

等一個輪回,愛一個紀年,痛一次花開,剩一身疲憊。

那午夜月光灑滿的小路,凝聚了離別的不舍。回頭遙望,這路實在是太長了,太長了,路的那頭,曾是自己真心相待,可是無奈,卻還是要漸行漸遠……

那是清照一生最愛的人啊!那是清照一生最溫暖的家啊!即使心中有著千萬的不舍,千萬的留戀,清照依舊要離開這裏。

幽幽的夜光中,一個落寞孤寂的身影讓人憐惜。黑暗中,周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唯獨素顏上的滴滴的淚珠,是那樣的閃爍,那樣的晶瑩,宛如天上的繁星,

清照是不想離開的,這裏有她的情,有她的愛,她把一切都給予了這裏,怎麼能夠瀟灑地離開呢?心中的那抹寒冷終究是抵擋不住思念的追逐,如今的一切,都不是清照最初的擁有,亦不是她的初衷。可是現實就是現實,這裏已經容不下她了。

思念無涯,輾轉紅塵,似有若無,看似有情卻無情。人世漂泊,傷心不已。

數日之後,清照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鄉明水,故鄉的溫柔慰藉著她空蕩蕩的心。曾經你儂我儂的兩人,如今卻天各一方,不得相見。

在依然慈祥的皓月之下,她忽然感到人生的渺小,生命的相似。清瘦了的月,被相思填成了半圓。她反複地揉製著圓不了的夢,等待著與愛人在斑斕殘夢中的圓滿相逢。

繁華落盡,唱斷俗世悲歡,隻是仰頭看一絲浮雲悄然走罷。天涯海角隻是一個局,一個玩笑。身,擱淺在喧囂塵世。循著紙上道路的痕跡,傷感的情緒,幻化成的文字,於紙張的舞台上。

曾經的深愛和無言的憎恨,刻骨銘心的愛恨糾纏,在生命的盡頭,是一片平靜。孤獨從一開始就注定要用一生去承擔,無人能懂。破碎帶來快樂,可以不在絕望

清照的愛是深邃的、癲狂的,終於有一天,她還是放不過自己。

她無法克製住自己沒完沒了的思緒,無論是愛是恨,抑或者是折磨,全部都一股腦兒的宣泄在了那張熟宣紙上,她把在排遣孤寂的時光所作的詩詞通通編排整理,暗藏在29行、29列的文字裏,繡成一幅五色的璿璣圖,也許他人不一定能夠看懂。但這,就是她的性格,愛歸愛,畢竟不能與臣服等同。

離開趙明誠的日子固然不好過,拋棄自己的心雖然不是長久之計,可是它卻能讓自己度過最艱難的日子。眼下,李清照隻好逃回故鄉,來慰藉自己那顆受傷的心。

然而,家鄉明水也正是淒涼時。父親李格非宦海翻船之後,李清照慈祥無比的祖父也跟著去世了,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嘴裏還喃喃地念著孫女的乳名。李清照聽著父親的話,禁不住在祖父的墳頭上痛哭流涕。

記憶總是痛如刀割,陰陽兩不見,隔著厚厚的黃土,清照再也感受不到小時候趴在祖父膝蓋上那般的慈愛,再也感受不到那雙撫過頭頂上的蒼老而溫暖的大手。

花謝了還會再開,春去了還會再來,可是人走了,卻再也回不來了。

父親官場上的不幸、丈夫遠離的相思、祖父的漠然辭世、自己的漂泊苦旅,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折磨著清照,困擾著清照。誰會一直相伴左右,誰又敢說一切都不會改變?她害怕美好的人和事,害怕那種瞬間失落的感覺,誰都不能保證美好的東西不會枯萎,就如同現在一樣,所有的所有支離破碎,再也回不到從前的麵貌了。

庭院裏的一株梅樹正是自己初來時,在父親李格非的指導下,親手栽種的。離開一年了,她沒有想到,這棵江梅在無人精心照顧的情況下,竟然能夠開放得如此柔潤嫩膩,紅的像那驕陽一般惹眼,在被晚霞映紅的魚鱗白雲朵的映襯下,格外頑強。

長久沒人看管的庭院如今已是雜草叢生,放眼望去,四處都是未經修剪的老樹枝,像監視著入侵者一樣守衛著有竹堂。這個地方的一花一草,自從父親走後,李清照便不再抱有希望。

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無論經受怎樣的風吹雨打,怎樣的冰雪欺壓,這棵堅強的江梅都依舊頑強地在這個曾經於宦海中漂泊沉浮的有竹堂等她。而當清照真真實實的與它相見的那一刻,內心的忐忑刹那間就化作了激動與興奮,然而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明白,原來它一直在等待那個夢裏清秀純真的少女。

可是時間啊,我們都拿它無可奈何!它總是拚了命的在奔跑,滴答滴答,似乎一刻也不想放慢腳步,也不會為了某一個人而停留,哪怕隻是短短的一秒鍾。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她已不再純真,不再嬌嫩。

離開趙明誠一年的日子裏,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然而腦海裏,卻隻不斷重複著一個場景,那個一生隻有一次,即使在離世前的一刻也不會忘記的回眸。

和煦的陽光照耀在那張笑容淺淺的臉上,帶著親切,帶著溫柔,帶著寵愛,伴著幽幽飄來的花香。現在,全然幻化在眼前花瓣上的一片豔紅。

原來,她一直在夢裏與他遇見。

別離總是黯然。有些事,有些情,使我們控製不了的。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記得與他有關的一切,點點滴滴都會出現在和他有關的畫麵裏;而在失去他以後,隻要自己一想起,你就會發覺,他會出現在那些畫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