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不能沒有愛的澆灌與滋養,如花的女人不能沒有愛,而感情豐富的女詞人就更不能沒有愛。然而物是人非事事休,現在的她,被困在了深深的寂寞與哀怨裏。
丈夫走了,清照的幸福也完結了,情感更是無從寄托,生活也變成了一杯苦酒。於是,清照再也沒有了對於愛情無以名狀的完美的渴求,有的隻是對亡人沉痛的追悼和對過去幸福生活的回憶。
經曆兩朝的清照此時已經年近半百,這樣的她正承受著國破家亡、喪夫之痛與文物損失的多重打擊,身心疲憊,心力交瘁,終不敵風雲變幻,一下子病倒了。失去了摯愛丈夫趙明誠的同時,也是李清照後半生顛沛流離、淒慘生活的開始。
奈何,命運偏偏要折磨這個女人。在給了她名門世家的家庭,給了她一個幸福完滿的婚姻,給了她體貼入微的丈夫,給了她安定豐足的生活之後,本以為她可以在自己喜愛的精神世界裏,自由地去來。可誰知,命運卻又忍心將之前多給予的一切又一一奪去,最後給了她一個“國破家何在”的頹唐晚景收場。
已是人到中年的光景,這個時候,正是體會親人撒手人寰、嚐盡人間百味的年紀。孤獨的清照,無法承受那祖國的山河破碎,愛人的生死訣別。這些生命中難以承受的痛苦,本不應該由一個人去承受,因為這樣實在是太殘酷了,太無情了。可是,那個本應該安慰清照的人,卻已經悄無聲息地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靜心坐下,默默思索,心中殘留的,唯有黯然而已。
歲月流逝,思念催人老。
夾雜著涼意的晚風輕輕吹散了記憶中的零星片段,隻留下了此句中的真情訴說,宛如眉峰間藏不住的憂愁,綿長而悠遠。
時間就猶豫手心裏的細沙,想要握卻握不住,隻能任由它從指縫處緩緩流出、滑落。歲月催人老,或許隻有當我們在耄耋之年,我們才會明白,人世上,總有一些東西,失去了便再也回不來了。
人去,人來,人生最終的結局,也不過是曲終人散。愛情亦是如此。一個人離去,徒留另一個人守候,最終,愛情隻在歲月中輾為了塵埃。
從此,清照的生活裏的最後一隻蠟燭熄滅了,隻給她留下了漫漫無邊的黑暗。人生匆匆,白駒過隙,轉瞬之間,曾經的歡笑已經成為了青煙,消失不見。身旁的一切仿佛也都隨著這些逝去的美好而消失,隻留下那擋不住的寂寞,穿透衣衫,沁入骨髓。
清照是多麼的希望自己一睜開眼,趙明誠就在自己的身邊啊!她是多麼的希望就這樣一不小心,便成了永遠!
清照在用心輕輕的呼喚著他的名字,明誠,明誠,你聽到了嗎?聽到了我的心嗎?
然,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今夜,執一紙素箋,舞一段情愫。借著淡淡的月華,把你我的情誼糅雜在詩意的文字裏……隻希望另一個世界的你能夠看得到,看得到一顆熾熱真摯的心正在慢慢向你靠近,輕輕的叩開你的新房,讓彼此的心完成一次完美的交接。
這樣情誼相合的兩顆心,會找到屬於它們的共同的頻率,然後慢慢融合,慢慢拋開回憶,最後慢慢老去……
4、秋風起滿目荒涼
《南歌子》
天上星河轉,
人間簾幕垂。
涼生枕簟淚痕滋,
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
翠貼蓮蓬小,
金銷藕葉希
舊時天氣舊時衣,
隻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我們或許都有這樣的時候,常常喜歡在夜晚獨自仰望星空,看著那星光閃閃的銀河,總覺得那亮晶晶的星星就是天空神秘的眼睛。而現在,時間在變,世間也在變,仿佛和閃爍的星星一樣,隻輕輕的眨了一下眼,曾經恬靜而寧謐的世界就變得麵目全非。
時光匆忙地跨越了傷痛,奔向前方。如今唏噓詠歎的歲月光影像那點點星光落在肩頭。夜幕中吹起的陣陣涼風,夾雜著淡淡的憂傷,讓本是無影無形的情愫變得如此的真切而清晰。星河流轉,當整個世界已經漠然,也隻有讓自己的雙眸隱在簾幕之後,空空的凝望,感受那穿越了時光的傷。
或許,夜晚躺在床上的你,會在某一個失神的瞬間,覺得身下的床是一葉扁舟,一葉停泊時光這條河流中的扁舟,溫柔如水,就在這個時刻,可以什麼都想,也可以什麼都不想,可以去回憶那些塵封已久的片段,亦可以忘卻惱人的煩心事。
隻是,忘卻歸忘卻,這世上有太多的事,由得你去忘卻,但由不得你去逃避。生活的路,有些時候並不是我們自己所能選擇的。不知道每一個孤獨漂泊的流浪者,是否都收起了他們滄桑的目光。那些塵封在心底的純真無邪,恐怕永遠都不能衝淡這人世間的淡漠與悲涼。它們隻能凝結成冰冷無情的碎片,鋒利如它,紮破心,流出血。
黑暗之中,那些莫名湧上清照心頭的思緒,就好似那一首不為人知的曲子,無人關心,但卻悠揚自在。茫然間,身下的枕席已經被淚水打濕,可自己卻毫不知情。究竟是什麼時候、什麼緣由,讓自己的雙眼朦朧,涕淚縱橫呢?人生啊,總是要經曆一些事情的,正如這世界永遠無法舍卻悲劇的存在,有喜就有悲,悲喜交加,這似乎成了不能改變的定律。
夜,很深很深,也很靜很靜。人間不計其數的家庭早已在低垂的幕簾下進入了甜蜜的夢鄉。但此時的李清照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香枕上以感到絲絲的涼意,而比這涼意更讓她心痛的是再不能有趙明誠相伴的心靈孤獨。回想那花前月下相從共賞的新婚纏綿,閨房裏猜書品茶的不眠之夜,江邊相別目光如虎的奕奕神采,,一樁樁、一幕幕,如今都成了淚水浸泡的回憶。
兵荒馬亂硯台上,落筆前心事蒼茫,如何能忘,舊時相約黃昏模樣? 夜微涼, 枉思量。這注定是一場以悲傷為結局的相遇。門前花又落幾瓣,來年依燦爛,萬花雖思複豔,卻奈時間,仍記君容顏。
霧靄濃重,讓清照心生晦暗和陰冷,一如這黯淡的人生。那些封存已久的信件,是她痛楚的釋放,是她情感的寄托,是她哀傷的體現。世間的艱難坎坷,本已讓人心生倦意;而丈夫的離去,更是讓她覺得一無所有。那難以抑製的悲愁苦痛,如沉沉霧靄般彌漫,直讓人無法可想,無處可逃。
曾經無數的別離都讓她揪心,但她知道,離別後重聚日子就在不遠處,她,還是有希望的,因為團圓後那份幸福與激動讓她感覺到甜蜜。而這一次,也是離別,隻是這一別,卻是生死。
眼前,物是人非事事休。心裏的悲哀如風雨過後,滿眼的殘花損葉。 她那異於常人的智慧和魄力,此刻,卻讓她的愁、她的怨才更多。
孤雁兒
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
沉香斷續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
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
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
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
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人這一生,最淒涼的場景,莫過於晚年的孤苦。
梅寄相思,纏繞心間的相思之情,被梅笛挑起,被梅心驚動,愈漸濃烈;想要折梅欣賞,但卻無人陪伴,這讓本就孤苦的李清照陷入了不可釋放的長恨之中,
荒野外,三尺孤墳,對月幽幽。一抔黃土,陰陽兩不見。那隔不斷的是千裏明月,隻是相思無從訴。一切,散盡了塵世的浮華,變得虛無縹緲,直至灰飛煙滅。 然而無法名狀的感情,卻在墓碑上銘刻出永久的印記,那是哀傷的印記,或許,也隻有當我們自己也一無所有的時候,才能明白李清照的心境吧!
人生數十年,有多少的往事,積滿灰塵,被自己塵封在心底的最深處,直到漸漸地遺忘。宛若窗口撒下的那抹夕陽的餘暉,直到黑夜降臨,便再也沒有悲傷和喜悅。淡然凝立窗前,目光所能望見的,隻有濃重的黑色和星辰的流轉。
花開荼蘼,一切美好也終將消逝。塵煙拂過,往事知多少。即便是那多彼岸花慢慢地老去,知道枯萎焦黃,卻還是會讓人追憶起前塵往事的美好記憶。 難忘那窗邊秀影,燈下柔情蜜意;難忘那舉案齊眉,賞月飲酒酣醉;難忘那藕花深處,鷗鷺驚起撲飛;更難忘那重陽佳節,垂暮西風下的人比黃花瘦……
斯人不在,愛人趙明誠永遠地離開了自己,再也不見。此時的清照,多麼希望自己能夠跟著丈夫一同死去,她多麼希望明誠能夠等一等她,好讓自己能夠追得上九泉之下趙明誠的腳步。
沒有了趙明誠,那麼她李清照獨自一人在這個世界上苟活,還有什麼意義呢?不,她還要活著,她要為趙明誠活著,她要去替丈夫完成那未了的心願。 想到這裏,清照把那哀怨憂傷的眸子投向了那一卷卷的書冊上。一個意念在心頭升起--對,她必須活著,因為她要替趙明誠整理所有關於金石彝器考證的文章,因為這些金石彝器,是夫妻二人所有的心血,是他們甜蜜生活的見證,是他們共同歡樂的源泉。
然而,兵荒馬亂的年代,任何事都充滿了變數,這些變數無疑讓清照的日子雪上加霜,更加難挨。就在丈夫趙明誠剛剛去世之後,也就是公元1129年的九月,野心勃勃的金兵就開始南犯。孤身一人的李清照帶著沉重的書籍文物又開始了逃難的生活。曆經了百般苦難的李清照,這個時候就是一位充滿滄桑的孤寡婦人,她眼巴巴地追尋著君主遠去的方向,無奈隻能自己雇船、求人、投親靠友,帶著她和趙明誠一生的心血,一個人苦苦地堅持著。
她與明誠終是誌同道合的,她明白趙明誠的心。明誠生前有托於自己,這些文物是舍命不能丟的,況且《金石錄》也還沒有出版。於是,就在明誠離她而去之後,李清照立誌要保存丈夫的遺物,並完成《金石錄》,這,是她活下去的精神寄托,也是對明誠最好的懷念。
家中沒有了當家的男人,麻煩事就會接連而來。李清照的丈夫趙明誠是著名的金石學家,原本家境殷實,也是官宦之家,生前定是收藏了很多的古籍文物。就在趙明誠剛剛去世後的不久,就有人盯上了這些財富,他就是宋高宗寵信的禦醫--王繼先。王繼先提出自己要用三百兩黃金收買趙明誠遺留下來的古籍文物,可是清照沒有答應,因為這些都是趙明誠的心血啊,明誠已經不在了,這樣的結局她已無法挽回,但她不能再讓這些古籍文物離開自己,似乎身邊隻要有了這些,就像愛人陪在她的身邊一樣,這是她唯一的依靠。對於愁苦悲寂的她來說,也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安心,讓她活下去。
後來,社會上又流傳起李清照“頒金通敵”的傳聞來。有人指責李清照的作品中有對金國的讚頌之意,便就此宣稱李清照通敵。當時金兵壓境,朝廷本身流離不定。受到了這樣的誣陷,讓李清照憤憤難平。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攜帶著古籍文物追趕朝廷,希望通過向朝廷獻寶來為自己洗刷罪名,不僅如此,還能能保住文物不致流散,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清照知道,如此戰亂,這些文物在戰火中靠她一個人實在難以保全,所以她希望自己能追上去送給朝廷,但是,她卻始終沒能追上皇帝。
就在這一年的十一月份,清照流浪到了衢州,第二年三月又來到了越州。站立在蕭瑟的秋風中,看著曾經的故土家園,眼見國破家亡,百姓流離失所,那種痛苦和煎熬,時刻揪扯著清照的心。
然,無人能懂,亦沒有人願意懂她。
李清照本是不染塵埃的空穀幽蘭,高山上晶瑩無瑕的白雪,卻被世俗踐踏得淩亂破碎。隻是人生怎能經得起風雨的折磨。
天上人間,竟沒有一個人能與之同歸。仿佛一隻孤雁兒,獨自在浩渺的天空飛翔、盤旋、哀號……
顛沛流離的這段期間,她寄存在洪州的兩萬卷書、兩千卷金石拓片也被南侵的金兵焚掠一空。待到了越州時,隨身帶著的五大箱文物又被賊人破牆盜走。存活掙紮在亡國迷途中的清照,仍然堅持著詞人的意念與高傲,她把與自己丈夫僅存的很少的一點文物,一樣一樣地送給了這個苟安、懦弱的王朝。
殊不知,失卻的文物終不能換來絲毫的安定的存在,而是不斷流入民族與自我的悲哀淵源中。
公元1130年十一月,戰亂依舊,皇上看到身後跟隨的人太多,不利於自己逃跑,心一橫,幹脆就下令遣散百官,各自逃亡。李清照望著龍旗龍舟消失在茫茫大海中,更感到了無限的失望。國家、國君、百姓都流離不定,國土讓敵軍占去一半,國君讓敵人攆得抱頭鼠竄,國已不國,君已不君,李清照的身心忍受著無盡的痛苦和煎熬,怎能不讓這個無處立身的亡國之民不犯大愁呢?
大約是在避難溫州時,悲涼憤恨、孤寂愁苦的清照寫下了這首《添字采桑子》:
添字采桑子·芭蕉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
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卷有餘情。
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
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隻是心生好奇:窗前那芭蕉到底是誰種的呢?看那芭蕉的樹陰遮滿中庭,葉片舒展,蕉心卷縮,一葉葉,一層層,不斷地向外舒展。闊大的蕉葉,似巨掌,似綠扇,一張張,一麵麵,伸向空間,布滿庭院,散發著清秀。蕉心常卷,猶如愁情無極,嫩黃淺綠的蕉心中,緊裹著綿綿不盡的情思。
香枕床榻,和衣臥下,李清照仍處於苦苦的思念之中,越思越悲,越想越愁,輾轉反側,無法成眠。本已是枕上落滿傷心淚,更加上三更時分窗外響起了雨聲,滴滴答答地敲打著芭蕉葉,聲響,是那樣地單調,又是那樣地淒涼。
雨,下起,瀝瀝不絕,絲絲不斷,如苦悶生命中的低矮人格意識,把整個思念帶進了深沉中,從來不曾停止。雨打蕉葉,如同滴落在清照的心上。在她那早已被思念煎熬,被痛苦浸透了的心中,又添上了一股酸澀的苦汁,催落了她更多的傷心之淚。三更的冷雨霖霪不止,清照的淚水更是傾瀉如注。
飄零淪喪的異鄉,也隻能讓她麵垂兩行思鄉淚,坐聽雨打芭蕉聲……
無論怎樣,腳下的路,自己還是要走的。愁苦也好,哀傷也好,就算是筋疲力盡,也依舊是要前行。 腳下的步伐有多少,顛沛流離的酸楚就有多少,心中的無奈就有多少。可是,生活終究還是要繼續的,有誰能如最初般的那樣安然,停滯不前呢?既然沒有,那就走吧,那就前進吧!心中的那個世界早已暗淡無光,隻是偶爾會有微風襲來,才會讓人不至麻木。,不至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