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第二部分所涉及的教學內容還有作者向鏡吾先生請教‘怪哉’這蟲的事。鏡吾先生聽了,臉上現出怒氣。學生向先生請教知識,本是名正言順的事,為何鏡吾先生不快?原來,魯迅先生在《古小說鉤沉》中說過:‘怪哉’之蟲,乃秦時囚徒怨氣衝天,感動上天而生。可見這種蟲是衝著皇帝而生的。在當時的鏡吾先生看來,學生魯迅向他問起這蟲,是有悖於倫理綱常的,難怪這老頭子生氣了,故他以‘不知道’作答。這件事表明了鏡吾先生是一位正統的封建社會教育者,並表現了魯迅先生對在封建教育的羅網下學生不能在知識方麵得到暢學的不滿態度。”“當時的學生們在讀那些書呢'?有讀《論語》‘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論語》中的這句話,是‘仁德難道很遠嗎?我要仁,這仁就來了’的意思。作為《論語》,我們對它是無可厚非的。它對當時建立封建秩序起到一定作用。但是,作者在《論語》中所選的這句話是令人回味的。從我們今天的眼光看,要做一個有仁德的人,需要一定的社會環境、家庭環境、教育者,被教育者諸因素的互相作用的結果,難道光靠一個人的刹那間的意念,就能使自己成為一個有仁德的人了嗎?可見,魯迅先生引用《論語》中的這句話,顯然對教育者在培養人方麵,片麵地把自我意識擴大化,持懷疑甚至不滿的態度。”
“學生還有在讀‘笑人齒缺日狗竇大開’的。‘笑人齒缺曰狗竇大開’的意思是說笑人牙齒脫落,稱作狗洞大開。此句話來自《幼學瓊林》。《幼學瓊林》,明程登吉編撰,是我國明清以來廣泛流行的兒童蒙學讀物。此書全用偶句寫成,文字精練,對仗工整,世人有‘讀過《幼學》會看書,讀了《幼學》走天下’的讚譽。魯迅引來自《幼學瓊林》中的這句話,讓當時的學生讀出,意在說明即使象《幼學瓊林》這樣的經典,其中也有瑕疵之處。我們既不要當作‘靈光’來瞻仰,也不要視為‘陰影’來滌蕩,要一分為二地看待它。不能盲目地把它崇拜為教科書,要用審視的觀點來看待這本經典,使我們丟棄其糟粕、幼稚和浮華,才能給我們帶來理性和高雅、以及豐富的內涵和無窮的樂趣。同時,魯迅先生在這裏借用學生之口,也是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封建教育法的辛辣諷嘲。”
“‘初九,潛龍勿用’出自《周易‘乾》,翻譯作現代文是:就象巨龍深潛於水底一樣,時機未到,暫時不宜施展才能。學生們把初九,潛龍勿用’錯讀為‘上九潛龍勿用。’‘上九潛龍勿用’的意思乃是:從卦象上看,上九陽支居陰位,剛而不實,位不正,因而時機未到,君子不宜輕舉妄動。那麼,魯迅先生為什麼借孩童之口把‘初九,潛龍勿用’改作‘上九潛龍勿用’呢?聯係當時戊戌變法前夕國內形勢,魯迅先生這種改動,是對慈禧太後操作國政、陰居陽位,光緒帝有名無實、陽居陰位的影射;又是對國家處於任人宰割的危難關頭的睡獅猛醒式的呼喚。隻有在真正代表人民利益的正確的黨的領導下,發動和依靠廣大人民群眾,真正發揮潛龍’的作用,中國才有希望。魯迅先生借孩童之口對《周易‘乾》的此處改動的深意就在於此。”
“‘厥田惟下下,厥賦上下,上錯’是《尚書丨禹貢》裏的句子,翻譯作現代文是:這時的田是第九等,田賦是第七等,夾雜第六等。三味書屋中的孩童把它錯讀為‘厥土下上上錯厥貢苞茅橘柚。’這讀錯句容易使讀者句讀為‘厥土下,上上錯,厥貢苞茅橘柚。’翻譯作現代文便成了:這土地質量下等嗎?那就大錯特錯了,它可以貢獻苞米、茅草、橘、柚呢!可從中看出魯迅先生的用借古諷今法,刻畫出封建統治者不懂農事,不學無術,隻知舍剝的醜惡嘴臉。”
“鏡吾先生則自我陶醉於清末劉翰作的《李克用置酒三垂崗賦》的大聲朗讀中:‘鐵如意,指揮倜儻,一座皆驚呢……;金叵羅,顛倒淋漓噫〔原作是‘傾倒淋漓’〉,千杯未醉嗬……’這篇賦是頌揚五代後唐李克用父子的。李克用是沙陀部首領朱邪赤心之子,靠鎮壓黃巢起義起家。黃巢起義失敗後,李克用又長期與黃巢部將朱溫交戰,後封晉王。李卑用死後,其子李存勳繼承其遺誌,建立後唐後,追稱李克用為太祖武皇帝。李存勳治國無方,終於在同光四年落得個逸豫亡身的悲慘下場。可見,鏡吾先生對李克用父子的推崇,其實質是對腐朽的封建統治階級的盲目崇拜。究其思想根源,仍是封建傳統教育毒害的結果。鏡吾先生不至於把‘傾倒淋漓’錯讀作‘顛倒淋漓’,顯然,這是魯迅寄寓深意的一字之改,其中包含著對鏡吾先生這一位望生出仕的舊知識分子的懷念和同情,又含有應把這一‘頌歌’顛倒過來當作‘挽歌’的曆史唯物主義的精辟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