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說話?想的什麼心事……還想再留下一支武裝不成?”鄭位三不由反問了一句。
吳煥先搖了搖頭,隨後才哭笑不得地說:“我再瞄瞄大別山!臨走時多瞄上一眼,過後想瞄也瞄不著了!”
氣勢雄偉的大別山,橫貫於鄂豫皖三省的交界處,雄踞於長江、淮水之間。啊,這英雄的山脈,曆史的豐碑!啊,這革命的故上,血紅的戰地!啊啊!這一代天驕的母親,紅軍戰士的搖籃!患難與共的大別山,留給吳煥先的印象太深刻了,終生也難以忘懷。他在大別山這一座搖籃裏麵,搖來搖去的熬過了八個年頭,其間所品過的酸甜苦辣,確實也夠他回味幾番的了。紅二十五軍成立後的兩年間,大別山的南北兩麵,東西兩端,他全都跑了個遍。大別山的千山萬壑之中,沒有一處不曾留下他的腳印。那艱難曲折的腳印,難道就是他留給大別山的信物麼?不!吳煥先從來就沒有這樣想過。
鄭位三語氣墾切地一邊講著:“不管咋說,我們還是留下了一些武裝力量。有高敬亭在,他能夠堅持鬥爭。再說這兩年我們也牽製了敵人十幾個師的兵力,這對中央蘇區和其他蘇區,實際上也是個配合……”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唔,什麼意思?”
“我們留給大別山的隻是眼淚、鮮血、屍骨!大別山使我們增長了鬥爭見識,積累了經驗教訓,也豐富了我們的頭腦。這回出去打遠遊擊,再要弄個一敗塗地,可就無麵目回見父老鄉親!”
“嗬嗬,你也想得太多。走走,到屋子裏麵去,好好嘮嘮……”
兩人打後院裏走了出來,卻又被老經理吳維儒迎頭攔住,指著拴在門外的一匹栗色騾子,樂嗬嗬地笑道:
“政委,這是給你配備的騾子,就拴在這搭好了。”
吳煥先不覺一怔,忙說:“我這兩條腿,騎的什麼騾於嘛!其他領導同誌,都有沒有牲口?噢噢,得給寶聾子弄上一副擔架!”
老經理告訴他說,團以上領導幹部,都給配發了牲口;徐寶珊既有牲口,又有擔架,兩樣都已齊全。讓他盡管放心就是!
“好我的爺哩!”吳煥先情不自禁地喊了這麼一聲。隨後才當著吳維儒的麵發問:
“你這麼大年歲,也要跟著出發麼?”
在吳煥先的心目之中,吳維儒這個年近五十的族中叔父,按說是應當留下來的,好賴還有個“家”嘛!他同一個村子的吳先元,豹子岩會師後繼任紅七十五師經理處長,因為身邊領著個十二三歲的孤兒吳世敏,有礙於作戰行動,吳煥先已將他們父子留了下來。在他看來,這次遠離根據地“打遠遊擊”,路程將更為艱苦,戰鬥也更加殘酷,除了精減老弱病殘者外,凡是身邊有所拖累或家中困難重重的,領導上都應當盡量予以照顧,妥善安置。這,也是他應盡的一份鄉土人情。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是全軍的老經理,能不隨軍出發?”鄭位三在一旁講道。其實,鄭位三當時也是這樣做的,程子華到了卡房不久,他就把跟在身邊的女兒鄭奇英,交給他的二弟鄭植惠,這才擺脫出來。是嗬,他是省委領導成員,能不隨軍出發遠征,去領略一下大別山外的風風雨雨?
吳煥先想了想才說:“也好也好,跟著出發就是。這頭騾子,我看還是配給錢信忠,他們沿途要收容傷員病號……”
“軍醫院的牲口都配齊了。你騎著好了……”吳維儒笑著回答。
鄭位三勸說,既然牽來了,就拉在身邊馱個行李,路上騎騎也好。這一回打遠遊擊,可是路途遙遠嗬……吳煥先笑著說:“是喲,這一去說不定就回不來他真的沒有回來。
吳維儒也沒有回來。
鄭位三卻在兩年之後奇跡般地出現在大別山上……1934年11月16日,中國工農紅軍第二十五軍,高舉“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的旗幟,由大別山東麓羅山縣何家衝出發西征……“共產國際”以其最美好的評語、最生動的比喻、最具體的事例,向世界宣告,《中國紅軍第二十五軍底遠征》,這是一支素以國際“兒童軍”所著稱的隊伍;這支紅軍的指戰員們多是些“在戰鬥中犧牲者的孤兒”;“是隨同紅四方麵軍遠征到四川的紅軍指戰員的子弟”;“他們還是幼弱兒童,就如同大人們一樣懂事”;“他們親眼見過白色恐怖的一切慘狀;幼年童稚時代,就已領略了一切政治常識”;他們大多數戰鬥員的年齡隻是從十三歲到十八歲”……世界輿論嘩然,他們為這支國際“兒童軍”感到震驚和同情。
光榮嗬,紅二十五軍!
別了,紅軍的搖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