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官員商人的故事1(3 / 3)

“好極了!”作家接口道,“不過我還想看看,房子收拾得這麼光彩,他在這種歡暢的場合下是怎樣哀悼,尤其想聽聽,他怎樣叫他的奴隸給他講故事。”

“這是個非常容易滿足的要求,”老人回答,“多年以來,主教家的奴隸總監都是由我的好友擔任。每到這一天,他總是在大廳裏給我留出一個小小的位置。在大廳裏,主教的仆人和朋友很多,多幾個人決不會引起注意。我跟他打個招呼,要他讓你們進去,沒有比這更容易的事情了。九點鍾在廣場上集合,我會給你們答複的。”

幾個年輕人聽了老人說的這番話,對他表示感謝。在他們的心裏,是要看看在這種喜悅的氣氛裏主教是如何哀悼的。

在九點鍾時,幾個年輕人來到指定的廣場,碰到了那位老人。老人告訴他們,奴隸總監同意領他們進去。他走在前麵,但不是經過裝飾華麗的台階和大門,而是經過一個小小的旁門。進去後,他小心地把門關好。然後,他引他們通過好幾個過道,才進入大廳。

大廳裏人頭攢動。既有本市的達官貴人,也有主教的同行。他們都是來安慰他,減輕他的痛苦的。那裏也有各種各樣的奴隸,他們來自世界各國。大廳的最後麵擺著一張豪華長沙發,上麵坐著主教最尊貴的朋友,有奴隸侍候他們。主教坐在他們旁邊的地板上。由於是為他失去兒子致哀,他不能坐在顯示歡樂氣氛的地毯上。他用手支撐著腦袋,朋友們在他耳邊輕言細語,進行百般安慰,但他似乎很少聽進去。他的對麵,坐著幾個穿奴隸服的老年男子和年輕男子。老人告訴他的年輕朋友說,這些人就是阿裏·巴努今天要釋放的奴隸。他們中間有幾個是法蘭克人,老人要求他們特別注意其中的一個,因為他長得很英俊,而且非常年輕。幾天前,主教剛從一個突尼斯奴隸販子手裏用一大筆錢把他買回來,今天就釋放了,因為他相信,他釋放越多的法蘭克人回到他們的祖國,先知就會越早解救他的兒子。

當入席時,四個年輕人才知道這個老人是大哲人穆斯塔法。

酒過三巡之後,主教向奴隸總監發出信號。總監站了起來,大廳裏鴉雀無聲。他走到將要被釋放的奴隸們麵前,高聲說道:“幸運的奴仆們,我主人阿裏·巴努——亞曆山大主教,今天開恩釋放你們。現在,按照他家這天的規矩,開始講故事吧。”

於是,奴隸們依年齡開始依次講故事,他們都講了在外國聽到的奇異的故事。但到那個最引人注目的奴隸講時,他竟說出了主教兒子的故事。

主教阿裏·巴努一麵聽故事,一麵深深思索起來。故事使他不知不覺著了迷,他的胸脯脹動,他的眼睛發出紅光,他好幾次都要打斷他的年輕奴隸的話,但故事的結尾似乎並不使他感到滿足。

“你說他現在可能有二十一歲了,是嗎?”於是他開口問道。

“是的,老爺,他和我一般年紀,二十一歲。”

“他說哪座城市是他的家鄉,這一點你還沒有對我們說過。”

“如果我沒有記錯,”他回答說,“就是亞曆山大!”

“亞曆山大,”主教叫道,“這是我的兒子;他現在在哪兒?你不是說他名叫克朗嗎,他的眼睛是黑的,頭發是褐色的嗎?”

“是的。在悲哀的時候他叫自己做克朗,不叫阿爾曼索爾。”

“可是,安拉!安拉!告訴我吧:你說他父親當著你的麵買了他,他硬說是他父親嗎?這麼說來他不是我的兒子了!”

奴隸回答說:“他對我說:‘讚美安拉,倒黴這麼久總算夠了。’這就是我的故鄉的市場,過了一會兒,路口來了一個紳士,他一見到他就叫道:‘啊,眼睛是上天賜予我多麼寶貴的東西呀!我又一次看見我尊貴的父親了!此人走到我們麵前,看看這一個,看看那一個,最後買了克朗。’這時他高呼安拉,念起熱烈的感謝經來,並悄悄對我說:‘現在我要回到我幸福的廳堂裏了,買我的人是我自己的父親。’”

“那麼他不是我的兒子,不是我的克朗了!”主教很悲痛地說道。

這時,少年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眼裏湧出愉快的淚珠,跪倒在主教麵前,叫道:“這可是您的兒子克朗·阿爾曼索爾。是您給了他兩次生命。”

“安拉!安拉!奇跡,偉大的奇跡!”全場的人都高聲呼喊著,擁擠過來。主教卻站在那裏,久久沒有說出話來,隻是呆呆地看著這個年輕人。年輕人將他那漂亮的身軀轉向他。

“我的朋友穆斯塔法!”主教對這一年老的高僧說,“我的眼前,掛著一塊由眼淚織成的紗,我的克朗的臉上雖然刻畫著他母親、生育他的人的特征,我卻視而不見。你過來,仔細看看他吧!”

高僧走過來,把少年奴隸仔細端詳一番。把手放在這個年輕人的額頭上說:“克朗!你在遭到不幸的那天,我送你去法蘭克兵營,給你一句格言。你能把它重複一遍嗎?”

“尊敬的導師!”年輕人把老人的手拉到自己嘴唇邊說,“原文是:一個熱愛安拉並有良心的人,即使在貧瘠的沙漠中,也不會孤獨,因為他有兩個同伴走在他的身邊,安慰他。”

老人懷著激動的心情,抬頭仰望天空,把年青人拉到自己身邊,讓他貼著自己的胸膛,然後又把他交給主教,說:“把他接走吧!如果說你十年悲痛完全是為了他的話,那就可以肯定,克朗就是你的兒子。”

主教歡喜欲狂,目不轉睛地端詳著失而複得的兒子,這確實是他的形象。所有在座的人都分享著他的喜悅,他們熱愛主教,仿佛今天自己也得到了一個兒子一樣。

現在,廳堂裏又充滿了歌唱和歡樂,真正的慶典終於開始了。大家一直聚會到深夜,散會時主教給他的朋友每人一份厚禮,使大家永遠記住拉馬丹月的第十二天。

主教並將這四個青年介紹給他的兒子,請他們常常到他那兒來。他決定叫他和作家一同念書,和旅行家出外作小小的旅行,讓歌唱家和他唱歌跳舞,讓另一個人替他準備宴會。他們每人也得了一份厚禮,高高興興地走出了主教的住宅。

“我們應當感謝誰呢?”他們互相說道,“除了這個老人外還能感謝誰呢?以前我們站在這所房子麵前責難主教時,誰想到結果會這樣?”

“我們多麼容易忽視這個老年人的教訓,”另一個人說,“或許專事譏諷他?因為他那破破爛爛的樣子,寒磣極了,誰能想到他竟是哲人穆斯塔法?”

“真是不可思議!我們不是在這兒大聲說出過我們的願望嗎?”作家說,“我們有一個人要旅行,另一個人要唱歌跳舞,第三個人要參加上等宴會,而我呢——要念書,聽故事。我們的願望不是完全實現了嗎?我完全可以念主教家的全部藏書。”

“我不是可以替他預備膳食,安排他最美好的宴會,自己不是還可以參加嗎?”另一個說。

“而我呢?隻要我心裏想聽歌、聽彈琴,或是想跳舞,我不是可以到他那兒去,叫他的奴隸表演給我欣賞嗎?”

“而我,”旅行家叫道,“今天以前還是一個窮光蛋,連跨出城門一步都不可能,現在,我可以隨便到哪兒去旅行了!”

“是呀,”他們齊聲說道,“我們聽老人的話果然是對的,誰能料定我們將來會怎樣?”

他們一路說笑著,消失在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