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宗師(2)(3 / 3)

上言入道工夫,下言聞道,蓋亦從文字中悟來。故以重言發之。

南伯子葵曰:“子獨惡乎聞之(此問聞道之原)?”曰:“聞諸副墨之子(副墨,文字也。言始從文中來),副墨之子聞諸洛誦之孫(洛誦,言包洛而誦習也。意謂誦習文字,久而自得也),洛誦之孫聞之瞻明(瞻明,言見有明處,乃因文字有悟處也),瞻明聞之聶許(聶許,謂從耳聞,聲入心通,而心自許也),聶許聞之需役(需,待也。役,使也。言心雖有悟,必待驗之行事之間,一切處現前不昧,與道相應,然後造妙也),需役聞之於謳(於謳,涵泳吟詠之意),於謳聞之玄冥(由涵泳謳吟,而有冥會於心,乃造道之極也),玄冥聞之參寥(參寥者,空廓廣大、虛無之境。謂道之實際也),參寥聞之疑始(言入於無始,乃歸極於此學道之成也)。”

此一節,言聖人得此大道,不無所聞。蓋從文字語言中,有所發明,以至動用周旋、謳吟咳唾之間,以合於玄冥,參於寥廓,以極於無始,至不可知之地。必如此深造實證而後已,如此殆非口耳而可得也,是乃可稱大宗師。前來發明大道可宗,悟此大道者可稱宗師,但未見其果有其人否耶?恐世人不信,將謂虛談。故向下撰出子祀等,乃實是得道之人,以作證據。

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人相語,曰:“孰能以無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尾也);孰知死生存亡為一體者,吾與之友矣(意謂從無形而適有形,而人之此身,皆道之所化。故以無為首者,從無有生也;脊者,身也;尻者,尾也,謂生之終也。言誰能知此無生之生者,則可相與為友矣)!”四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遂相與為友(言心同道合,故為友也)。子輿有病,子祀往問之。曰:“偉哉,夫造物者以予為此拘拘也(此子輿自歎:造物有力,壯哉!能使我於大化之中,將以予為此拘拘之形也)。曲僂發背(此下子輿言其病狀,謂形已佝僂殘廢,且又癰瘡),上有五管(言形佝僂,則五髒之管向上也),頤隱於齊(言形曲,則兩頤限隱於齊下也),肩高於頂(頤限則兩肩聳高於頂),句贅指天(句贅,頂髻也。言頤隱而項縮,故髻指天也),陰陽之氣有沴(沴,淩亂,言不和也。言雖從天化受形,以陰陽之氣淩亂不和,故使我形骸如此之殘廢不堪也),其心閑而無事(言以形廢,而心轉無事。此足見其能以道自適,不以形為累也)。”跰跣而鑒於井(跰跣,扶曳也。謂恐自知不明,又鑒於井,則現身如影矣),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將以予為此拘拘也(因鑒於井,自見其狀,乃歎曰:夫造物者既拘拘為我此形矣,又複使我如此殘廢之惡狀耶)。”子祀曰:“女惡之乎(子祀因見子輿之歎,乃問之曰:子惡此形耶)?”曰:“亡,予何惡(亡,絕也。子輿意謂,我心不但絕然無惡,而方與之俱化也)!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雞,予因以求時夜(浸假,造化也。言從無形造化之中,漸漸而適於有形,即化予之左臂以為雞,予因之而求時夜。時夜,言雞報曉也);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為彈,予因以求鴞炙(若化予之右臂為彈,予即因之而求鴞炙。言以彈擊鴞,以充炙也);浸假而化予之尻以為輪,以神為馬,予因而乘之,豈更駕哉(此言有道之士,既視此身如癰瘡,而不足觀;且又視之如影,而不可執。是則不但無累,而且與之俱化。故又能借假修真,因此而求有實用。是則此身雖為異物,若果能化之,則形神俱妙。真人乘此以遊人世,豈更駕哉)!且夫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謂縣解也(言真人忘形適真,形神俱妙,不以得失幹心,安時處順,無往而不自得,故哀樂不能入。如此,是古之所謂懸解者也。言生累如倒懸,超乎死生,則倒懸解矣。故雲懸解)。而不能自解者,物有以結之(人人本皆如此無累,超然懸解;而人不能解之者,乃自我以結之也)。且夫物不勝天久矣,吾又何惡焉(言人任造化而遷,故人不能勝天。既不能勝,則任之而已,又何惡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