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宗師(3)(2 / 3)

此一節,言方外真人之學,逍遙物外,自得之妙,非世俗耳目之所及。故托孔子、子貢發揮,將以破迂儒執禮法之曲見,以解憒憒之執情,亦將使其自得超然之境。斯正此老著書之本意也。

子貢曰:“然則夫子何方之依(子貢因聞夫子說方外真人之道如此,故問夫子自處何方之依)?”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此夫子自謙,言己未免生累。蓋懸之未解,乃天之戮民。言未能忘桎梏也)。雖然,吾與女共之(夫子言,雖然我未超脫,與女均之,今且與女共遊於方外)。”子貢曰:“敢問其方(問遠舉超脫之方)?”孔子曰:“魚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人之以道為命,如魚之以水為命)。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給(言養魚尚勞功用);相造乎道者,無事而生定(言人造乎道甚易,放下便是。故雲無事而生定)。故曰: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穿池而養魚,尚難忘,不若放之江湖,則自然忘矣。如人能造乎大道,浩然大均,則無不忘矣)。”子貢曰:“敢問畸人(子貢意謂方外之人,乃獨行之君子,故問畸人。畸,獨也。謂不知獨行之人,比方外何如)?”“畸人者,畸於人而侔於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孔子言彼方外者,亦畸人也。但彼畸於人,而侔合乎天。若世之獨行君子,矜矜自持,不能逍遙自在者。是乃天之小人,則為人中之君子;人中之君子,則為天之小人,第未能與天為一耳)。”

此一節,言孔子方內之聖人,亦能引進於方外之學。意謂世之拘拘者,亦可與造乎大道。故以子貢之才智,尚去道遠甚,況其它乎。

下明方外之道,方內亦有能行者,第俗人不識耳。故借顏子發明,孔子以開其迷意。若顏子之好學,誠可以深造而自得也。

顏回問仲尼曰:“孟孫才,其母死,哭泣無涕(無心於哭),中心不戚(全無哀意),居喪不哀。無是三者,以善喪蓋魯國(以善居喪之名,以蓋魯國),固有無其實而得其名者乎(名不副實)?回壹怪之(壹,謂一,常怪之)。”仲尼曰:“夫孟孫氏盡之(言能極盡喪禮也),進於知矣(言世人但知世俗之禮,而不知天。今孟孫氏乃盡於知天,故人之返本,乃禮之實也),唯簡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簡矣(言孟孫知其本無生死,又何假以哀為禮哉。但世人常情,必以哀為禮,故欲簡之;而不得,故人哭亦哭,乃不得已而從俗之情耳。今哀而不戚,則已有所簡矣)。孟孫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言孟孫子悟不生不死之道)。不知就先,不知就後(言以了悟不生不死,故雖生而如不有生,故雲不就先;雖死而知本不死,故不就後,坦然大化之中)。若化為物(言孟孫自視其形,在大化之中,若忽焉化為一物耳),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言不知其所以生,故今雖處形骸,但待其所不知之大化,聽其盡之而已,豈有情識哉)。且方將化,惡知不化哉(言方將化,惡知有不化者有焉)?方將不化,惡知已化哉(言世人但知固守其形,將謂不化。彼惡知造化密移,而念念已化哉)?吾特與汝,其夢未始覺者邪(言化而不化,乃死生一貫,唯大覺方知。且吾與汝,皆在夢中而未覺者也)!且彼有駭形而無損心(到此方言,孟孫之母雖死,而不死者存,但形死耳。故曰有駭形,如豚子之視死母而走也。若其天真之性,湛然不遷,所謂死而不亡,故曰無損心),有旦宅而無情死(言其生如旦,其形如宅。謂假形雖化,而真宰長存。故曰有旦宅,而無情死。情,實也)。孟孫氏特覺(死而不死之理,孟孫特悟於此),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孟孫已知其母不死,但以世情不得不哭,故其所以乃如此哭而不哀切也)。且也相與吾之耳矣(言既知死而不死,則視已死之孟母,即未死之孟孫。故相較之,乃吾之耳相與,謂一體而視也),庸詎知吾所謂吾之乎(言死生一條之理,若吾之之言此,豈常人所能知之乎?下以夢喻吾之之意)?且汝夢為鳥而厲乎天(厲,猶戾也),夢為魚而沒於淵(言吾之之意,女未及信。我且問女:且女夢為鳥,則飛戾於天,夢為魚,則沒於淵。然夢中之魚鳥,即不夢之顏回。是乃吾之之意也)。不識今之言者,其覺者乎?其夢者乎(言女方今對我言者,乃不夢之顏回耶,乃夢中之魚鳥耶?若言是顏回,則女已化為魚鳥矣;若言是魚鳥,不妨現是不化之顏回。女試自看死生一條之理,固如是乎?此數語極奇,最難理會)?造適不及笑(適者,稱意之極,則笑亦不及),獻笑不及排(如人詼諧獻笑,至發笑處,則女排不及。言死生一貫之理,必須頓悟,乃自知之,非言可及也),安排而化去,乃入於寥天一(寥天一,乃大道寥廓冥一之天。此由初心造道功夫,故如安排;及夫純一,到大化之境,自然頓悟,不假作為,而自證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