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就 業(1 / 3)

第二天一大早,毛順生就起來了,一個人蹲在湘鄉會館的後院裏悶悶地抽著旱煙。早晨淡淡的陽光從院牆上開謝了花的迎春藤上照過來,把他高瘦的身子拉出一個長長的影子,投進那棵老槐樹的樹蔭裏。清風微拂,四周寂靜而又冷清。

旱煙的白煙一線一線地騰起,緩緩在風裏消散,毛順生抽一口,出一會神,滿腦子都是那兩船的大米,心中一陣痛,又一陣悔。痛的是這兩船大米不僅是他的全部家當,他還把左鄰右舍、親朋好友的錢幾乎借個幹淨,大家相信自己,指望著這些錢能生些息錢來,要知道這都是大家的血汗錢,誰知現在被兵匪搶個精光,這回去了怎麼向大夥交代?他恨不得把自己狠扇幾個巴掌。悔的是自己太過貪心,早聽說自從那位張大帥督湘之後,長沙就不大安寧,但自己偏偏以為沒事,想賭這一把。也是自己太心急,太想完成當年父親的遺願了。當年他的父親毛恩普是個老實厚道的莊稼人,因為家境窘迫,不得不把祖傳的一些田產典當給別人。對此毛恩普一直耿耿於懷,到死的時候還在念叨。他那時候就發誓,要好好做生意,把毛家的祖產贖回來。他滿指望著這兩船大米出手,就能完成父親當年未了的心願,但現在一切都成了一場空。

他不禁歎了口氣,他當年也當過一段時間的兵,見過些世麵,知道這軍中的規矩,這糧食要是被軍隊搶了去,那肯定是“屍骨無存”,就是天王老子去要,隻怕也隻要得回幾粒槍子兒。但他實在不甘心就這麼回去,再說,回去了他又能怎麼辦?他現在唯一指望的是,也許兒子能有辦法,好歹這小子也在長沙混了六七年,多少有些朋友。不過他實在又沒什麼信心,潛意識裏覺得希望渺茫,現在他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隻要能抓住,他就當是個救生圈。他不停地在心裏安慰自己:就當去看看他,兒子都在長沙上了六七年學,自己一次也沒有去看過。

他正在那裏胡思亂想,這時忽然聽見腳步聲響,一個聲音說道:“毛阿公,原來你在這裏,讓我們好找。”

毛順生回頭看時,卻是那個黑瘦夥計,當下裏問:“什麼事?”

那黑瘦夥計說:“吃早飯了,阿公你快去吧,你今天不是還要去找三伢子麼?晚了就趕不上下午的船了。”

毛順生歎了口氣:“我真不想去看那個敗家子,在長沙讀了幾年書,書沒讀出名堂,錢卻花了老子一大堆,家裏堂客身體又不爭氣,治病吃藥,硬是把家裏搞窮了。不然老子又何必冒這樣的險,現在雞也飛了,蛋也打了,他又有什麼辦法?”

那黑瘦夥計道:“毛阿公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能夠到省城上學,放在前清的時候,那就是個舉人老爺,我們韶山衝方圓幾百裏,這麼多年,才出了幾個舉人。毛阿公,這是你們家祖墳冒青煙,才引得文曲星下凡,你老人家倒不當回事。快些去吧,說不定三伢子能有辦法,把那兩船米弄回來呢。”

毛順生想了想,把旱煙袋往腳上一磕,站起來道:“好吧,去看看這個背時鬼現在混得怎麼樣,也好叫他娘安心。”

吃了早飯,幾個夥計領著毛順生向湖南第一師範而來,遠遠地看見學校大門,一個夥計說:“毛阿公,到了,你去教務處找一位姓王的先生就行了,我們就不去了,好不容易來趟長沙,想四處去逛一逛。”

毛順生點點頭,進了大門。

第一師範建在妙高峰下,妙高峰為長沙城區的最高峰,號稱長沙城南“第一名勝”。學院前臨湘江,與嶽麓書院隔水相望。建築風格仿照日本青山師範學校,以黑白線條為主,等角三角形的深黑色瓦頂,映襯素白的拱形頂百葉窗、墨藍色方形牆麵,整個建築群是典型歐式風格,典雅莊重。但連接建築的回廊迂回曲折,開出一個個獨立的庭院,或有小亭,或有古井,獨具東方韻味。

毛順生是第一次到這裏,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禁被這個學校的建築驚住了,咕噥著:“背時鬼,上這樣好的學校,難怪不想回了。”一麵說著,一麵找人問明了教務處的方向。

這時正是上課的時候,教學樓鴉雀無聲,毛順生一間一間慢慢地看過去,終於找到了寫有“教務處”字樣的辦公室,隻見那門虛掩著。他站在門前,定了定神,這才輕輕敲了敲門,裏麵一個聲音傳來:“請進。”

毛順生小心地推開門,卻見屋子裏的當頭坐著一個穿長衫的先生,他詫異地抬起頭看著毛順生:“請問你找誰?”

毛順生慢慢走進去,問道:“請問王先生在嗎?”

那先生點頭道:“我就是,請問你有什麼事?”

毛順生有些尷尬地笑笑:“我找人,找我家伢子,石三伢子。”

那王先生一愣:“石三伢子?”

毛順生這才回過神來,忙不好意思地道:“學名毛澤東,毛澤東……”

王先生想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毛澤東?毛潤之啊?曉得,曉得。他可是我們學校的高才生,不過他現在不在這裏。”

毛順生呆了呆問:“他不住在學堂裏了?”

王先生說:“畢業了,早就離開學堂了。”

毛順生一聽頓時急了,上前問:“他找到差事了?”

那王先生搖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

“那他人呢?”毛順生忙問道。

王先生想了一想道:“聽說他領著一幫人在嶽麓山下搞工讀互助,試驗無政府主義。”

“無……無政府主義?那是什麼?”毛順生一頭霧水。

“這個具體跟你也說不清,就是不要政府的實驗。”王先生笑道。

“不要政府,怎麼個不要政府?”毛順生越聽越糊塗。

王先生低頭想了想,感覺實在和這位老人解釋不清,道:“是這樣,他們在那裏租了塊菜園子種菜,具體如何,你去那裏一看就知道了。”

“種菜?”毛順生不由呆住了,隻覺腦子裏“轟”的一聲,心中仿佛一個炮仗炸了開來,低身鞠了一躬,謝了王先生抬起腳便向門外跑去,口裏禁不住咒罵了兩句,但感覺還不解恨,卻又不知如何是好,隻好咬了咬牙,額上的青筋一條條凸起,他又罵了一聲,撒開步子,直奔嶽麓山而來。

毛順生一口氣過了河。這一幫學生在嶽麓山下弄個菜園子種菜,遠近都聞了名,倒是好找得很。他遠遠就看見一個大園子,用籬笆圍住,園子裏隱隱有幾個穿學生製服的年輕人跑來跑去。他走近前去,從籬笆外看過去,隻見這些學生正忙得滿頭大汗,有鋤地的、拔草的,還有人挑著一擔水走了過來。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身上塗滿藥水,貼著紗布,袖手站在一邊喊著:“好好搞!用點力氣!不要偷懶!”

毛順生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但那人卻背對著自己,一時也看不清楚,這時一個鋤地的學生回頭瞪了那人一眼道:“彭璜,我們這是工讀互助,怎麼冒出你這個地主老財來了?”

隻聽那叫彭璜的“嗬嗬”笑道:“我今天是傷員,理應享受照顧!”

這時一個拔草的學生捶一捶腰,立起身子說:“彭璜,我們這個工讀互助的搞法,是不是有點過於理想化了?你看,我們三十幾個人,搞了不到二十天,就剩下我們十來個人了……”

彭璜道:“理想化不好嗎?你莫小看我們這個工讀互助團體,潤之說,工讀互助是實施無政府主義的初級階段,這樣的團體多了,互相幫助,互相友愛,將來就能夠實現世界大同的理想。”

那個學生四處看了看說:“潤之和子升今天也不來了。”

彭璜道:“他們最近拜了個鐵匠做師傅,打鐵去了。”說話間轉過身來,忽然一眼看見毛順生,不由一呆,叫道:“老伯,怎麼是你?”

毛順生也是一怔,頓時認出彭璜,忙從籬笆門裏走進來說:“我剛才就覺得聲音耳熟,還真是你,昨天多虧你幫忙啊!”

彭璜搖頭道:“老伯,快別這樣說,我沒能幫上你的忙,老伯那兩船大米……”

毛順生歎了口氣說:“全被他們搶光了。”

彭璜憤憤地罵道:“一群土匪。”他看了看毛順生,有些詫異地問:“老伯,你這……莫不是上山拜菩薩來了?寺廟還沒開門呢!”

毛順生道:“哪是到寺裏拜菩薩囉,是來找我家裏的那尊活菩薩!”

“活菩薩,什麼活菩薩?”彭璜一呆,問道。

毛順生四處看了看道:“我來找毛澤東,毛澤東,你認識不認識?”

彭璜又是一呆,奇怪地問:“老伯你認識潤之?你是他什麼人?”

毛順生答道:“我是他爹。”

“什麼?”彭璜嚇了一跳,上下打量毛順生道:“老伯你真是潤之他爹?”

毛順生不由咧嘴笑著點頭問:“我家三伢子現在在哪裏?”

彭璜一下樂了,忙道:“這樣,老伯你跟我來,我帶你去。”

彭璜興衝衝地領著毛順生出了菜園,沿著一條小路向鎮上而來,口裏說個不停:“潤之他們一時沒找到工作,就在嶽麓山下種的種菜,幫的幫工,晚上我們就借住在山上的半讀齋,自學討論,這種生活好快樂咧!你家的活菩薩呢,早幾天對打鐵產生了興趣,學打鐵去了!”說話之間,便來到離那家鐵匠鋪子不遠的地方,彭璜用手一指說:“喏,就是那個鐵匠鋪。”

毛順生聽得暈頭轉向,也不知他說的是什麼,但最後一句還是懂的,猛地拽住彭璜,瞠目結舌地問道:“三……三伢子在學打鐵?”

彭璜渾然沒有注意到毛順生的震驚,還沉浸在自己的興奮中:“潤之悟性特高,沒學幾天,什麼鋤頭啊、鐮刀啊都會打了。那個鐵匠師傅說,要是潤之真當個鐵匠,全長沙城沒人能比得上他。嗨,我看說得不對,潤之要是學打鐵,莫講全長沙城,全國都頭一份!”

毛順生卻氣得一跺腳,當下就向鐵匠鋪直奔過去。彭璜愣了一下,這時才反應過來,猛地一拍腦袋,大叫一聲:“毛大伯。”拔腿直向鐵匠鋪子跑去。

鐵匠鋪子裏,老鐵匠做上手,毛澤東光著身子,掄著大錘,一錘一錘打得正起勁,身上汗水直流,爐火映得他的臉通紅,蕭子升則在一旁鼓風,也是一臉的汗。

兩個學徒在一邊呆呆看著,一個看了一眼毛澤東,問:“師哥,毛先生真學打鐵啊?”

那個學徒卻不理會師弟,隻在那裏看得出神,那師弟又問道:“我看他蠻聰明的,打了幾天,比我們學了半年還強。”

那師兄不耐煩了,瞪了他一眼說:“人家是一師的高才生、讀書人,哪像你這麼蠢?”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毛順生瞪著眼,唇上的八字胡幾乎要擰成一線,直衝進屋子裏來,他看著兒子的背影,臉色變得好難看,嘴唇一陣哆嗦,手也抖了起來,眼睛在屋子裏一掃,一眼看見火爐邊的那個大水桶,直竄過去,提起木桶劈頭蓋臉朝毛澤東狠狠地潑去。

毛澤東正揮起大錘,忽然被一桶冷水淋得打了一個激靈,猛地轉過頭來,正看見毛順生那張扭成一團的臉,也不知是憤怒,還是絕望,頓時也愣住了。

毛順生默然看了兒子半晌,一言不發,放下木桶轉身就走出門去了。毛澤東這時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爹。”忙追了出去。

這時彭璜走了進來,看見正站在那裏發呆的蕭子升幾個人,大家都麵麵相覷,做聲不得。半晌蕭子升才問道:“彭璜,怎麼回事?”

彭璜苦笑一聲說:“潤之他爹。”

蕭子升一呆,隻聽彭璜又道:“昨天江邊被搶的就是毛大伯。”

蕭子升吃了一驚,正要說話,這時門外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原來你們都在這裏,潤之呢?”一個俏生生的人影走了進來,是陶斯詠。

“去追他爹去了。”彭璜答道。

“他爹?”陶斯詠一愣:“潤之的爹來了,什麼時候來的?在哪兒?”

彭璜向門外一努嘴:“向那邊去了。”

陶斯詠回頭就走,蕭子升急忙叫道:“斯詠,你等等,你現在去不方便。”

陶斯詠奇怪地說:“有什麼不方便的,我找潤之有急事,再說我還從沒見過他爹呢,我去看看。”說完直追了過去。

蕭子升無奈,隻得快步上前說:“我陪你去吧,你去了就知道。”

陶斯詠一麵走,一麵問道:“出了什麼事?你怎麼古古怪怪的?”

蕭子升笑一笑,正要說話,忽然聽見不遠處的樹林裏有聲音傳來。兩人呆了呆,走近前去,隻見毛順生蹲在一棵樹下,背對著兒子,一言不發。毛澤東站在那裏,一連叫了幾聲:“爹,爹。”

毛順生沒有一絲動靜,理也不理毛澤東,毛澤東不由急了,道:“爹,你倒是說句話。”

毛順生忽地站了起來,轉過身兩眼直盯著毛澤東,咬著牙幾乎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在長沙城待了七年,老子供了你七年,讀了五年的師範學堂,倒讀出個鐵匠來了?這學打鐵還要讀什麼鬼書?老子真是背時!養你這樣一個背時鬼。”

他這一轉過身,陶斯詠不由吃了一驚,指著毛順生呆呆地道:“這……這位老伯就是潤之的爹?”

蕭子升不禁奇怪地問:“是啊,斯詠,你怎麼啦?”

陶斯詠臉上不禁一陣發燒,懊悔得直跺腳,心想:怎麼會是他爹,早知道……她看了毛順生一眼,不禁暗自慶幸,還好自己沒有冒冒失失地闖過去。當下裏也不理蕭子升,忙轉身飛一般地逃走了,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鳥一樣。蕭子升不由一愣,略一猶豫,直追了過去。

毛澤東靜靜地站在那裏,聽父親發泄完了,這才分辯道:“爹,你聽我說……”

毛順生一擺手打斷他的話:“你莫再跟老子講你的那些鬼道理,想打鐵,你給我滾遠一點的地方打,莫在這裏給老子丟人現眼!想教書,老子回韶山給你去找一個族校!”

毛澤東急忙道:“爹,我在長沙能找到工作的,等找到了工作我就把娘接過來。”

聽毛澤東這麼一說,毛順生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吼道:“接你娘,接你娘,你都說了好多回了!哦,你讓老子氣成這樣還不夠,還要把你娘接過來,看你打鐵這個鬼樣子啊!”說罷,便再也不理毛澤東,背著雙手匆匆向前走去。

看著父親的背影,毛澤東眼睛倏地紅了,他在那裏呆立著,忽然大叫了一聲:“爹!”

毛順生愣了一下,停住腳步,甩過一句話來:“你回去問你那個姓彭的同學,就知道你爹這回出了什麼事,你二十五歲的人了,往後,老子沒得能力再供你!”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毛澤東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父親越走越遠,心中一陣愧疚,又一陣疑惑,喃喃自語:“又出了什麼事?”

鐵匠鋪外的草棚裏一片寂靜,毛澤東坐在一張長條凳上發呆;陶斯詠坐在凳子的那一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蕭子升背著手站在那裏,長衫飄飄,瀟灑俊朗;彭璜則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門檻上說:“大概情形就是這樣,潤之,你爹這次真的……那一幫狗日的土匪。”

“兩整船大米,那可是好幾噸。”蕭子升一怔說,“潤之,以你們家的境況,這以後的日子難過了。要不你回家去看看?”

毛澤東有些煩躁地擺擺手,說:“回家有什麼用?除了說幾句廢話安慰我爹,又能給他幫什麼忙?隻會更增加他的煩惱。”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又道:“我相信我爹,當年家裏的情況比現在還糟糕,他也挺過來了,而且生意越做越好,我現在唯一能幫他的,就是盡快找一個工作,自食其力,不要再給他增加負擔。”

蕭子升道:“這話是不錯,但是也要有地方去才行,我都和我們校長提過幾回了,他倒是很想你去,可教育經費就是沒個影,聽說今年還要裁員呢,這個世道是怎麼啦,民國都好幾年了,我怎麼越看越比前清還不如,連教師都快要飯了。”

彭璜憤憤地道:“都是那幫狗軍閥鬧的,你們想想,這才幾年,湖南就換了多少督軍,剛趕走了湯薌銘,又來了個傅良佐,傅良佐屁股還沒坐熱呢,又換了張敬堯。”他頓了一頓又說:“我最近還聽說,第一任都督焦達峰也是被譚延闓暗地裏幹掉的,反正誰有槍就是誰厲害,他們打來打去不要緊,倒黴的是老百姓。”

蕭子升道:“這件事現在外麵傳得厲害,說是當初武昌起義,湖北和湖南是起先約好了的,哪邊條件先成熟,哪邊就先幹起來,而且第二家必須十天內響應。後來武昌先動手,焦達峰和陳作新隨後發動湖南的新軍起事。當時武昌吃緊,焦陳隻顧忙著支援湖北,把他們的嫡係新軍第四十九協主力都派了過去,譚延闓乘機指使新軍第五十協(團)第二營管帶梅馨兵變,殺了焦陳兩位,自己當上都督。看來譚延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毛澤東點點頭站了起來:“正是這樣,前清的皇帝也好,民國的總統都督也罷,他們都是一路貨色。莊子說:‘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一切罪惡的根源,就是包括政府在內的一切統治和權威,所以我看我們這麼多天的實踐沒有錯,一種由自由的個體們自願結合,互助、自治的無政府社會才是最好的社會。這才是中國未來的出路。”

陶斯詠不由搖搖頭,這些天新民學會開會她都習慣了,大家不管說什麼,最後都扯到社會改革、國家強盛這樣的大題目上去了,反倒對自己現在的狀況毫不在乎。她略一沉吟道:“潤之,我不是反對你們的無政府主義,但無政府這個詞的使用,一開始就是以暴力的麵目出現的,我記得最早的‘無政府’的使用應該是在公元前467年埃斯庫羅斯的戲劇《七雄大戰底比斯》裏。其中,安提戈涅公主的哥哥坡利內西參與攻打底比斯,統治者因此以禁止埋葬坡利內西的屍體作為懲罰,由此安提戈涅公開拒絕接受禁令,說:‘就算沒有別人來,我也要自己埋葬他,並獨自承擔埋葬我的親兄弟所帶來的危險。對這種挑釁對抗城市統治者的無政府行為,我並不羞恥。’後來很多的無政府主義者都主張以暴力來打倒權威和統治者,我是不大讚成這種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