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婚 禮(3 / 3)

王淑蘭猛地抬起頭:“結婚不擺酒,不坐轎子,那怎麼行呢?”

楊開慧嫣然一笑,站起身:“我先把這些洗好的衣服送回去吧。”說罷,便拎起旁邊的木桶,往毛澤民家走去,走到門邊時,聽見屋裏傳來說話的聲音,便停了下來。

隻聽見屋裏毛澤民說道:“大哥,淑蘭這幾天天天跟我說,你跟開慧,都好了這麼長時間了,什麼時候把事給辦了啊?趁著我們都在長沙,也好有個幫手。”

開慧一聽,禁不住心咚咚跳起來,臉也紅了,正尷尬著就聽毛澤東道:“條件還不成熟啊,我一個月這點薪金,加上澤覃、澤建也在長沙……”聲音停了一下又道:“澤民,哪天你來教教我,怎麼個理財,怎麼個精打細算。”

站在門外的開慧聽到這裏,眼眶一下紅了,這時又聽見毛澤東說:“是啊,我跟開慧認識也快五六年了,前年我第一次去北京,兩人產生了感情,也有兩年多了。哎,澤民,在我跟開慧這個問題上,我還真有點自卑呢,你想想,開慧是個名教授的女兒,你哥算什麼啊?出身貧寒,要錢沒錢,要地位沒地位,就是讀了幾年書,目前還半懂不懂。哥要是這個樣子把開慧娶過來,心中真是有一種莫大的愧意。”

“哥,我們把婚禮辦熱鬧一點,讓開慧堂堂正正、光光彩彩地做我們毛家的媳婦。哥,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娘過世的時候,把你在北京寄回來的光洋全都交給了我,說是到你結婚的那一天,辦酒席用,那些錢,娘一文都沒用……”

門外,楊開慧聽到這裏,淚水一下就模糊了雙眼,她沒有進屋去,將洗好的衣服在屋外晾了,轉身就回福湘女中去了。

晚上,楊開慧便在日記本上寫下了這樣的一段話:“自從我完全了解了他對我的真意,從此我有一個新的意識,我覺得我為母親而生之外,是為他而生的。我想象著假如有一天他死去了,我一定要跟著他去!假如他被人捉著去殺頭,我一定同他去共一個命運!”

昏暗的燈光下,楊開慧托著腮,想起了很多的往事,從她和毛澤東第一次見麵開始,到後來加入他們的讀書會,再到後來他們的分開、相逢、相知、相愛,一切似乎都是順其自然而又波瀾壯闊。她想起毛澤東那厚實的背、他那溫暖的大手,她想起了紅葉上的詩句、夾在書本中的《虞美人》,想起他們牽著風箏在雪地裏奔跑,想起他們手拉著手從張承宗的眼皮底下揚長而去,想起他們緊緊挨在一起參加慶祝十月革命三周年遊行……

想到這裏,楊開慧的眼睛濕潤了,這就是愛,無條件的愛。

風雪彌漫的潮宗街,十幾個新民學會成員,從不同的方向三三兩兩朝文化書社走去,幾個新民學會成員邊走邊議論:

“又是一個新年開始了,今天是按慣例新民學會全體聚會,我看來得還蠻齊呢。”

另一個新民學會成員轉身往後望了望,隻見陶斯詠也遠遠地朝這邊走來,低聲道:“斯詠好久沒參加學會的活動了,這次她也來了。”

另一個學會成員道:“是啊,明年的今天,我們還能不能全體聚在一起,就很難說囉。”

文化書社裏一片熱鬧,兩個大火盆燒得旺旺的。

十幾個新民學會成員分別圍在兩個火爐邊,彼此寒暄著。

何叔衡站起身笑著道:“諸位會友,今天是我們1921年的新民學會全體聚會,也算個年會吧,我剛才看了看,在長沙的新民學會會友一個不落,全都來齊了,我此刻的心情就像這幾盆炭火一樣,熱烘烘的……在討論我們新民學會的問題之前,先由毛澤東報告在法國的會友召開的蒙達尼會議的情況,大家歡迎!”

在一片掌聲中,毛澤東站起身,微笑著對大家道:“蔡和森和蕭子升在法國蒙達尼會議後,分別給我來了長信,現在我就向諸位會友報告他們在蒙達尼會議的情況……”

毛澤東將蔡和森他們在法國蒙達尼會議的情況向與會成員作了詳細介紹後,會員們就紛紛展開了討論,會議從上午一直開到傍晚。第二天也是如此,接連開了足足三天,新民學會許久沒有像這樣開過長會了。休會的那天下午,他們轉移了議題,談起個人的生活計劃來。

何叔衡笑著道:“至於談到我們會員個人的生活計劃,我的計劃狹小,將來還是當個小學教員,在我的老家辦一所學校,解決一些窮困孩子讀書的問題,如有可能,每年暑假到國內各地做些社會調查。”

一個新民學會成員:“我想在文學和哲學層麵上用點工夫,將來職業也是教育。”

另一個新民學會成員:“凡求學,一要有識,二要有膽,而膽第一。我願勘破一切,做一個學問上的冒失鬼。”

一個女會員捅了捅陶斯詠:“陶斯詠,你的個人打算呢?”

陶斯詠沉默不語。

一個會員衝彭璜道:“彭璜,你呢?”

彭璜:“我覺得做人要有勇氣,不應計及生活問題,要想生活之外的大事,這個生活之外的大事,就是改造中國和世界,我就是寧願餓死,也要一心一意去做這件大事。”

那個新民學會成員笑道:“那個問題我們討論過了,現在是談個人生活問題呢。”

彭璜:“我對討論個人問題沒有興趣,沒有什麼個人生活問題,隻有改造中國和世界的問題。”

毛澤東笑道:“個人生活問題,也還是蠻重要的,我的想法,往後願意做的工作一是教員,二是新聞記者,將來多半要賴這兩項工作的月薪來生活,來養老婆和孩子。至於目前我個人的生活,我已經二十八歲了,也該結婚囉。”

陶斯詠悄悄地盯了毛澤東一眼。

大家“哄”的一聲全都笑了起來。

聽著大家的哄笑,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潮水般拍打著毛澤東的心扉,他本想告訴會員們,早在昨天晚上他與開慧決定今晚搬到師範附小,明天就將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婚禮。由於新民學會成員太多,他不打算全體邀請,於是不停地按捺住自己滿滿的幸福,終究沒有說出來。

散了會後,毛澤東急匆匆朝一師附小走去。

突然,迎麵跑來兩個小孩,一邊笑鬧著,一邊在吹著水泡。

隻見不遠處一個小販正在兜售用作吹水泡的小竹筒,旁邊還圍著幾個小孩,毛澤東望著那些五顏六色的水泡,笑著走到小販跟前道:“我買兩個。”

小販一見是個大男人,有些吃驚地望著毛澤東。

毛澤東提著兩個吹水泡的竹筒興衝衝地走進屋,隻見開慧正在房裏收拾,毛澤東小孩般朝開慧大叫:“開慧,開慧,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開慧轉過頭笑道:“什麼東西啊?把你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似的。”

“你猜猜。”

“吃的?”

毛澤東搖搖頭。

“用的?”

毛澤東又搖搖頭。

楊開慧笑道:“吃的不是,用的也不是,那我猜不到了。”

毛澤東這才把手中的兩個吹水泡的小竹筒遞給楊開慧:“你看,吹水泡的。”

楊開慧一把搶過毛澤東手中的兩個小竹筒,嬌嗔地道:“我還以為是個什麼好東西。”

毛澤東道:“哎,你仔細看看竹筒上麵,還刻了畫呢。”

楊開慧拿著竹筒仔細一看,果然竹筒上刻著一個頑皮的小女孩,在吹著水泡,楊開慧一下樂了:“真好玩。”然後拿著竹筒,吹了起來。

“別吹得滿屋都是啊,來來來。”毛澤東說罷,打開窗戶:“我們往外麵吹。”

毛澤東拿過楊開慧手中的另一個竹筒,兩個人小孩子似的趴在窗戶上,吹起水泡來。

天空中飛起無數個五顏六色的水泡。

毛澤東和楊開慧開心得又笑又叫。

晚上,毛澤民特地去了毛澤東的宿舍,與毛澤東商量了一陣毛澤東和楊開慧的婚事後就匆匆趕回妙高峰下自己的住處,推開門時,隻見王淑蘭和澤覃、澤建正在剪著大紅喜字。

毛澤民道:“娘留下的那點錢,哥死活不讓用,哥說既不擺酒,也不坐轎,叫上幾個朋友吃頓便飯,就算結婚了,淑蘭,我總覺得有些不合適……”

王淑蘭接道:“我也這樣想,就怕委屈了開慧。”

毛澤民道:“我看哥和開慧兩個人真是臭味相投,開慧說那些俗人之舉,她都不搞。”

毛澤覃天真地問:“哥,什麼叫俗人之舉啊。”

“你沒聽見我剛才跟嫂子說啊?大哥他們結婚,認為擺酒和坐轎子這些都是俗人之舉。”毛澤民說。

毛澤建抬起頭天真地問:“那什麼不叫俗人呢?”

毛澤民瞪了澤建一眼:“這你還用問啊?大哥和開慧嫂子就不是俗人。”

毛澤建看了看手中剪好的一張喜字,猶豫起來:“那這喜字還要不要剪呢,貼喜字算不算俗人之舉呢?”

王淑蘭笑道:“喜字不但要剪,還要多剪幾個,我就不相信,大哥和開慧連喜字都不貼了。”

第二天一大早,淑蘭就帶著澤覃、澤建跑到毛澤東的宿舍,張羅著把那些喜字貼上,門上四張,屋裏的牆壁上又是六張,毛澤東笑嗬嗬地衝淑蘭道:“怎麼貼這麼多喜字。”

王淑蘭也笑道:“十張,十全十美嘛!”

門的兩邊是一副對聯:世界是我們的,做事靠大家來。是毛澤東寫的。

晚上,一張桌子熱熱鬧鬧圍坐了十幾個人。因桌子太小,澤覃、澤建和另外四五個坐不下,隻好站著吃飯。

何叔衡端著酒杯從座位上站起來笑道:“今天,是兩個不做俗人之舉的人結婚,我這個老大哥作為他們結婚的見證人,也就不說什麼俗話了,隻說一句,潤之和開慧的婚禮,超凡脫俗,我們一起來幹了這杯,祝賀他們!”

彭璜興奮得滿臉通紅,道:“潤之,今天我明白了,革命的婚禮就應該是這樣,就是要不做俗人之舉,打破所有的傳統陋習,好啊,我也祝賀你們。”

十幾個人把酒杯碰在一起,然後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澤建見澤覃也端起一隻酒杯,捅了捅澤覃:“你也喝酒啊?”

“我這是水呢。”澤覃說罷,端起杯中的水,學著大人的樣子仰脖幹掉。

毛澤民和王淑蘭再次把幹了的酒杯倒滿,雙雙舉到毛澤東和楊開慧麵前。

“哥,嫂子,今天是你們大喜的日子,我和淑蘭共同敬你們一杯。”澤民望著毛澤東和楊開慧,眼中有些潮濕地說。

王淑蘭眼中也含著淚花:“開慧,雖然你比我年少幾歲,但是從今天開始,我叫你嫂子啦,大哥跟我和澤民說了多次,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娶了你,總覺得對不起你,可我這個當弟媳的,看著大夥今晚這麼高興,我這心裏特別熨帖,我和澤民祝你們白頭偕老!”

毛澤東與楊開慧深情地對視了一眼,道:“澤民、淑蘭,我和開慧謝謝你們的吉言啊!”說完端著酒杯與毛澤民和王淑蘭碰在一起。

毛澤覃和毛澤建急了,慌忙端起酒杯叫道:“還有我們呢!”

幾兄妹把酒杯碰在一起,然後高高興興地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