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既閑到了此時,已十分開交不得了,就放下臉來道:“我方才出去之後,曾有人來尋我不曾?”丫鬟道:“有一位薑相公來尋相公說話,我回道不在家,他就去了。”馬既閑道:“隻怕未必肯就去,這等娘子與他相見不曾?”丫鬟道:“他立在籬笆外麵張得一張,看見娘子,就像沒趣的一般,連忙走了開去。他又不曾進門,娘子為何與他相見?”馬既閑道:“隻怕也未必就肯沒趣。這等你與他近身說話不曾?”丫鬟道:“我與大娘時刻不離,大娘不見麵,我也不見麵了,為何與他近起身來?這些話都問得好笑。”馬既閑滿肚不平之氣要發泄出來,隻見他答應的時節舉止如常,顏色不變,還有個理直氣壯,不肯讓人,要與家主說個明白的光景。馬既閑十分疑心,看見這種氣象,就減了一二分,隻得隱忍住了,且慢慢的察其動靜。晚間與妻子睡在一處,不住的把言語試他,也有可信之處,也有可疑之處。既閑躊躇了一夜,再不能決其有無。
到第二日起來,雖然沒有實據,也覺得有些羞慚,不好出去見朋友。心上思量道:“他若是酒後出的狂言,今日朋友對他說了,他畢竟要來請罪;若還不來請罪,就愈加可疑,不但不是酒後出狂言,還是酒後吐真言了。”誰想等了一日,不見人來。到第二日又等一日,也不見人來。等到第三日,有些熬不住了,就分付一個書僮到外麵去打聽:“看薑相公與眾位相公連日相會不相會,說我不說我?”隻見書僮去了一會,轉來回覆道:“眾位相公都在一處,隻有薑相公不曾出來,聞得害了陰症病,睡在家裏,起身不得。眾位相公相約了要去看他,不知相公也去不去?”馬既閑聽了這一句,不覺麵色鐵青,頭毛直豎,連身上都發寒發熱起來,知道這樁醜事是千真萬確的了。還要等薑念茲病好之後,別尋他一樁過答,麵叱他一場,然後與他絕交;絕交之後,也別尋妻子一樁過失,休他回去,以塞眾人之口,省得貽笑於鄉鄰。
誰想天下的事,再不由人計較,你要塞人的口,天不肯塞人的口,偏要與你傳播開來。再過幾日,薑念茲竟死了,那“陰症脖的三個字,是他未曾得病之先,自己逆料出來的,難道好替他賴做別的症候?淫欲某人妻子的話,是他不肯隱過,自己表白出來的,難道好說沒有這樁事情?往常人家閨閫之事,沒些影響,尚且有人捕風捉影,生出話來;何況這樁實實有憑、鑿鑿可據之事,沒有談論之理?馬既閑休妻之念到了此時,即欲不決,也不能夠了。心上思量道:”我要休他,少不得要把這樁事情說個明白,才好塞他的口,使他沒得分辯。
要說明白,少不得要把那壞事的丫鬟嚴刑拷打,方才肯招。隻是招出之後我要休他,他賴死賴活不肯回去,也是一樁難處的事。不如且瞞了他,把丫鬟帶到別處拷問一番,真情出於丫鬟之口,就當得他自己的招供了,那怕他不服?隻消寫封休書,遣他回去就是,何必定要說明?“主意定了,就生個計較出來。
他有個嫡親妹子嫁在近處,隻說叫丫鬟去看妹子。丫鬟先去,自己也隨在後邊。走到妹子家中,就叫丫鬟跪下,把那日自己出門,家中做出醜事的話,叫他直招。
丫鬟不但不招,反說家主青天白日見神見鬼,想是自己平日做慣疵事,故此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在這邊胡猜亂試。豈有沒緣沒故,一個男子進門,就與他通奸之理?就作主母要做此事,難道不怕丫鬟礙眼;丫鬟要做此事,難道不怕主母害羞?
“這樣沒誌氣的話,虧你說得出口?”馬既閑被他以前那些硬話掩飾過一次,後來分外可疑,如今就說得理直氣壯,也不信了。思量不加刑罰,那裏肯招?就把他渾身衣服盡皆剝去,又把一根索子將他兩手兩腳懸空吊起,自己執了皮鞭,打個不數,直等招了才祝那丫鬟是個精赤的身子,被他打了數百,不但皮破血流,亦且筋傷骨損,就喊叫道:“相公不消再打,待我招來就是。”
馬既閑就放下皮鞭,聽他細說。
丫鬟道:“那日薑相公進來,並不曾敢調戲娘子,隻扯我一個到廚下去說話是真。”馬既閑道:“這等你被他奸了不曾?”丫鬟道:“我扯他不過,被他強奸一次,也是真的,娘子並不曾失節,不敢亂招。”馬既閑道:“我家又沒有三層廳、四層屋,不過幾間破房子,豈有丫鬟被奸、主母不曾失節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