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還是別的老爺在此為官,小婦人隻好含冤抱屈而死,也不敢前來告狀;聞得老爺是龍圖轉世,沒有審不出的冤情,所以才敢萌此妄想。如今隻求老爺原情度理,把這樁怪事替小婦人籌想一籌想,釋得小婦人自己之疑,就辨得丈夫心上之惑了。“知縣道:”再沒有不曾貼身,知道冷熱之理,這等你便與他無奸,那個丫鬟可曾被他淫汙?或者你身上的寒冷丫鬟知道,丫鬟對他說了,故此冒認有私,做個賴風月的話柄,也不可知。“上官氏道:”丫鬟平日與小婦人半步不離,小婦人替他發得誓過,並無此事。“知縣道:”你且下去。“叫馬生員的幹證上來。
那些幹證就是當初同席的朋友。馬既閑恐怕審輸了官司,要正他無故出妻之罪,故此央了這班朋友,來證薑念茲席上之言。
又把醫薑念茲的醫生也借重在裏麵,要他說出“陰症”二字,為這一罪之由,使將來沒有反覆。
知縣先問那些朋友道:“當日薑生員席上之言,是諸兄親耳聽見的麼?”那些朋友道:“奸情的真假,其實難明,隻是這些說話,卻是出於薑生之口,入於馬生之耳,門生輩眾耳眾目,一齊聽見的。”知縣道:“這等薑生員平日是個老成的人,還是個不正氣的人?”眾朋友道:“平日做人極老成,獨有這些言語說得不正氣。”知縣道:“這等他平日是個板腐的人,還是個喜詼諧好頑耍的人?”眾朋友道:“他平日也善詼諧,也善頑耍,隻是小節雖然不拘,大體也還不失,不曾戲謔到這個地步。”知縣道:“這等他當日之死,果然由於何病?”眾朋友道:“他未吃冷酒之先,就說出‘陰症’二字,後來果以陰症而死。現有用藥的醫生,是一方之國手,求老父師審他就是。”知縣問醫生道:“薑秀才死於陰症,本縣已知道了,不消你再說。隻是這‘陰症’二字,還是在他脈息裏麵診出來的,還是在他自家口晨偵探出來的?”醫生道:“他自己害羞,不對醫生說,是眾位相公要求他的性命,背後對醫生說的。就是他的脈息,也與眾人的說話一般,明明是個陰症。”知縣笑了一笑,就分付叫馬生員上來。
馬既閑隻說奸情審實了,叫他跪上去,好看妻子用刑,誰想全然不是。
知縣見他走到,又笑一笑道:“這張狀子,本縣審出來了,不是一樁奸情,倒是一樁人命。薑秀才飲酒的時節,又不喪心病狂,為甚麼奸了你的妻子,肯對你說?此是必無之理。不過是平日戲謔慣了,故意造出這番說話,要討你的便宜。就是‘陰症’二字,也是見眾人罰他冷酒,又為謔中之謔,隨口說出來的,原沒有甚麼成見。及至得病之後,眾朋友以為前言既驗,奸必是真,要救他性命,背後分付醫生教他作陰症醫治。近來的醫生那裏知道診甚麼脈,不過把‘望聞問切’四個字做了秘方,去撞人的太歲。撞得著,醫好幾個;撞不著,醫死幾個,這都是常事。他見眾人說明陰症,無論是何病體,都作陰症醫了。藥不對科,自然醫死,還有甚麼講得?若還果然陰症,薑生員怕死,自然該對醫生直說,為甚麼酒席之間不怕羞,到性命相關之際,反怕起羞來?可見薑生員與你的妻子一毫無染,隻是這位國手不該做庸醫誤人,白白斷送他一條性命,以致顯而易見之事,做了冥然不白之冤。如今隻消把他問罪,雪你夫婦二人之恨,依舊回去做夫妻,自然沒得說了。”就要叫婦人上來,要與他當麵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