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的心肝、我的寶見!我多麼需要你的溫存,你的諒解!你可別提要我原諒的話,永遠也不要對我說你曾經錯待過我。我知道什麼呢?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隻記得我們非常地不幸,我們已經分手。可是,我知道,我感覺到我們將真心誠意、和和睦睦地相親相愛,百年偕老。我們將以聖潔的感情來治愈我們彼此為了對方而遭受的痛苦和磨難。唉,多麼不幸,這不是我們的過錯,我們隻是順從了命運的安排,我們那種粗獷、暴躁的性格妨礙了我們過普通情人的生活。然而我們命中注定要相識、要相愛,請你相信這是緣份。那天早晨,要不是你年輕,要不是你血氣方剛,要不是我的軟弱心腸——你的眼淚感化了它,我們可能還以姐弟相處。當時,我們都清楚這樣對我們更合適。你我彼此早就預料到了我們今天的結局。總之,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走的是一條崎嶇不平的羊腸小道,然而我們還是到了我們本該在一起歇息的高峰。我們曾是情侶,彼此相互了解,直至心靈的深處,這樣再好不過了。我們彼此又發現了什麼,致使我們相互嫌棄呢?噢!要是我們在盛怒之下就分手,彼此不能諒解,又不能說個明白,那我們不是太慘了嗎!因此,就是這可恨的想法破壞了我們的整個生活。那麼,我們從此再也不會相信任何東西了。但是我們就這樣心甘情願地分手嗎?我們不是作過多次徒勞無益的努力嗎?每當我們孤身獨處的時候,我們那充滿傲氣和怨恨的心不是被痛苦和悔恨撕得粉碎嗎?在放棄這種已經不可能繼續維持的關係的同時,我們還應該永遠保持聯係。你說得對,我們的擁抱是亂倫行為,可我們當時並不知道。我們彼此清白無辜地、真誠地投入了對方的懷抱。好吧!我們能夠回憶起哪一次擁抱是不貞潔、不神聖的嗎?你曾在一時的激動和狂熱中責備我不會給你愛的歡快,當時我哭了,現在我感到十分高興:這種責備多少含有某種真實的東西。我感到欣慰的是,那種愛的歡快比你在別處得到的歡快更嚴肅、更含蓄。至少,你在別的女人懷裏想不起我來。但是,當你孤身一人,需要祈禱、需要哭泣時,你會想到你的喬治,想到你真正的同伴、你的護士、你的朋友,想到所有那些比這還要好的東西。因為我們的感情是由許許多多東西編織而成的,這份感情不能與其它任何一種感情相比。世人對此永遠也無法理解,這真是太好了。我們將相親相愛,但我們又不把這種感情放在心上。
關於這一點,我曾經給你寫過一封長信,敘述了我在阿爾卑斯山旅行的情況。如果不妨礙你的話,我打算把它刊登在雜誌上。我把這封信先寄給你,如果你認為無可挑剔的話,你就把它交給布洛茲。如果你想作一些修改和刪減,那麼,不需我再重複,對我過去、現在、將來的所有手稿,你都有揮斧砍殺的權力。總之,如果你覺得這封信根本不宜發表,那你就把它扔進火爐裏燒掉或者存放在你的文件夾裏,隨你的便。我把你母親寫來的一封信轉給你,這是近日收到的;還有你放在我吸墨紙裏、忘了拿走的詩稿,也一並給你寄去。為了少占點地方,我把詩重抄了一遍。
至於我的情況,跟你說些什麼呢?我還行,還挺著呢。不過我無法預料我會出什麼事。我現在威尼斯,等到湊夠必要的錢和能夠脫身,我就去君士坦丁堡。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完成布洛茲約的稿。為此我夜以繼日地拚命幹活。但是我還沒有動手寫《安德烈》,因為我提起精神幹活也不過隻是幾天功夫。這些天,我還給你寫了那封關於阿爾卑斯山之旅的信。我非常想回到山上去,可是這樣一來我何時才能完成《安德烈》呢?蒂羅爾這個地方往我的腦袋裏灌了不少不同尋常的想法,我一定要到那兒去構思《雅克》的輪廓。在此期間,我盡力重新振作起工作熱情。我抽超長的煙鬥,每天喝咖啡得花費二萬五千個法郎。我幾乎孤獨一人生活。勒比佐每天早晨來看我,待半個小時。帕傑洛來我這兒吃晚飯,八點鍾就離開。目前他正忙於照料病人。他原先的情婦,自從認為他對她不忠以來,又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占有欲,搞得他非常苦惱。他太善良,太溫順了,沒有勇氣跟她說他已不再愛她。其實,他真該這麼做,因為她是個潑婦。更有甚者,她還給他臉色看。可是,誰去勸他也厲害點呢?反正不是我。這個女人來求我幫忙說說情,盡管我清楚地感到我隻能給他們幫倒忙,但我又非這麼做不可。帕傑洛是個品行高尚的男人,他應該得到幸福。因此,我不該勸他與那個阿爾帕麗絲和好。也正因為如此,我將離開此地。
在此之前,我和他在一起把我一天中最愉快的時光花在談論你的事情上。他這個人易動感情,心地善良。他真正理解我的憂愁,而且對此深表同情。他是個默默地為我作犧牲的人,他對我關懷備至,照顧周全,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事他都做了。我沒時間考慮自己的需要,他卻猜得到我要什麼,並給於物質上的滿足,讓我生活得更美好。至於別的事情,當他不明白時就沉默不語,從不煩人。我得頂住那些吃了飯沒事幹的人的圍攻,他們已經聚集在我的鬥室周圍。不知為什麼,每當我想獨自清靜一下的時候,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些討厭的人已經圍在我的門前。我都弄不清楚是哪些愛說三道四的饒舌婦看了我的小說,並且發現我就在威尼斯。她們想見我、邀我參加她們的座談。我不想聽她們嘰嘰喳喳亂嚷嚷。我閉門不出,抽我的煙鬥,把自己籠罩在煙霧之中,猶如雲霧中的神仙。
我交了個好朋友,它給我帶來許多歡樂,你肯定也會發瘋似地喜歡它。這是一隻馴化的歐椋鳥。一天早晨,是帕傑洛從他的口袋裏掏出來放在我的肩上的。你能想象嗎?它是個最蠻橫無理、最膽怯、最淘氣、最貪嘴、最荒唐的家夥。你想想,是不是約翰·克賴斯勒的靈魂附到了這隻動物的身上?它喝墨汁,它吃我點著的煙鬥裏的煙絲,那縷縷青煙令它快活無比。我無論什麼時候抽煙,它總要停在煙鬥的把柄上,將身體深情地俯向冒著煙的煙鬥。我坐下幹活時,它就蹲在我的膝上或腳背上。我不論吃什麼,它都要到我手上搶奪。它在帕傑洛筆挺的外衣上屙屎。總之,這是一隻可愛的小動物,它很快就會說話了,它開始學著叫喬治的名字。
再見了,我親愛的小寶貝,再見。常給我寫信吧,我求求你了。我多麼想確知你是平安無恙地回到巴黎的啊!別忘了你向我作過保證,要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再見了,我的阿爾弗雷德,愛你的喬治吧。
請你給我郵寄一打軋光手套來,要六雙黃顏色的、六雙彩色的。尤為要緊的是把你為我而作的詩寄來,統統寄來,我現在一首詩也沒有。
請你到我家再拿一冊《安蒂亞娜》、一冊《瓦倫丁》及一冊《萊麗亞》。我想,《萊麗亞》還剩兩冊,其中一冊是用犢皮紙印的,請你不要寄這一冊,因為可能會寄丟的。把《西班牙故事》、《景色》、《羅拉》、以及登有《瑪麗亞娜》、《安德烈》、《方答丘》的各期雜誌,總之把你寫的所有作品都打在郵包裏給我寄來。不過,給我寄些非精裝本就行,別把我那一丁點兒收藏品拿去冒寄丟的風險。把包裹打好後存在你家,寫上我的地址:SansFantin,CasaMezzani,CorteMinlli.有人會拿著帕傑洛或我的條子到你家來取的。這裏正在談論翻譯出版我們倆的作品的事兒,而且呼聲還蠻高。請你把你為我寫的詩,從第一首到最後一首統統給我寄來。最初寫的那幾首在我那本俄羅斯皮麵的書裏。要是你不願去我家,你就讓布庫瓦朗把我要的東西交給你。晚些時候,你通過驛車把我要的幾件小東西寄給我,但是不要和書放在一起。帕傑洛想給你寫信,但是他今天太忙。他讓我代他擁抱你,並囑咐你照料好自己的病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