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醜(3 / 3)

她滿臉紅,含笑望著閻背香,好像骨都了。

“在下閻背香,就住在楓葉街最後一幢房子。”

“我改天會去拜訪。”她不由已地對他著。

然後,她的子爬在一旁等待的馬車,回朝他拋了個媚眼。

鑽進車篷的時候,大問她:“外麵那個邪裏邪的人是誰?”

“一個該死的人。”她回答說,臉露出煩厭的神,抖開一條藍絲緞手帕,在鼻子前麵揚了揚,驅走閻背香那麝香貓的香味,心裏恨恨道:“容他多活一天。”

閻背香看著馬車駛離,他拉拉帽簷,轉過子踱步回他楓葉街的院去。他從沒試過用三天那麼長的時間來惑一個女人,還大手筆送她花呢。但她是值得的,他一輩子沒見地這麼漂亮的女人,她簡直是魔鬼造的。

“這個小魔鬼,讓她多活一天吧。”他喃喃道。

7楓葉街是樂城著名的紅燈區,有打的院,五家在左邊,六家在右邊,閻背香那家“樂土”的院兼往家就在盡,門外有兩隻巨大的黑狐狸把守。它們一雌一雄,雌的那隻有一雙媚眼,能嗅到進來的客人荷囊是否飽滿;雄的那隻眼神凶,擋住想進來搗的邪魔和尋仇的冤魂。

推開那道鏤花金大門的時候,門兩座獅女人臉的鍍金雕像裏吐出火焰,歡迎閣下來到人間樂土。在“樂土”的中央有一座旋轉木馬,吃了*的女坐在無精打采的獅子、老虎、豹和馬,擺出惑而大膽的姿勢,玩弄著*的遊戲。

閻背香就住頂層的房間裏,那兒有個台,可以看到下麵的一切。這一刻,他正耐心等著他的魔鬼鉤。他知道還有一點時間,所以留在書房裏看書。這兒的書比得最博學多聞的學者,閻背香什麼書都看:曆史、傳記、哲學、文學、詩歌、書、術、魔道,統統不拘一格。他對知識的貪婪絕對不下於他對釣魚和樂的貪婪。

時候差不多了,他把正在看的一本書放下,那一頁提到一種不是人也不是鬼的恐怖生物——吸鬼。

“今天晚,我就是吸鬼!”他笑,離開書房,回到他那個有錦緞華蓋大、鋪獸皮的房間去。

他踏進去的時候,發現藍月兒已經在他房裏等著。她披著黑鬥篷,帽兜下的一張臉暗沉沉的,有一。他稍微嚇了一跳,猜不透她是怎樣進來的。

“是守門的人把我帶到這兒的。”藍月兒告訴閻背香說。她褪下帽兜,露出一張臉嫵媚的眼睛朝他看。

那雙眼睛馬使他鬆懈了,怪自己在她用的術也許重了一點,才會讓她看起來有點邪。他以為隻要過得了他養在外麵的兩隻黑狐狸,也就傷不了他閻背香。當然,他並不知道,這個時候,那兩隻守門狐狸正睜著驚恐的眼睛躺在外麵,一群蝙蝠在它們舐。

“閻先生,你這兒好漂亮啊!”藍月兒靠在房間的台,看著下麵那個旋轉木馬說。

他慢慢走到她邊,洗邪的眼睛看著她,說:“時候不早了,我們休息吧。”

她轉過來朝他看,含笑問他:“閻先生,你不認得我嗎?”

他狐疑了一下,笑地問:“我們見過麵嗎?”

藍月兒點。

“會不會是在前生?”他故作多地問她。

他真是令她作嘔,恨不得把他撕碎片丟下去喂獅子,但是,一個人總有權知道自己為什麼該死。

“你那時候不是要我好好記住你嗎?”她臉毫無笑意。

他黑圓帽下麵的臉孔瑟縮了一,他隻對一個人說過這句話,是個小丫,從他手逃走了。

“你想起來了?”她說。

“沒想到你長這麼大了。”他說,暗忖著她到底想怎樣,很奇怪她為什麼好象沒中他的術。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她詭異的眼神瞪著他。

他戒備地退後一步,用術包圍保護住自己。

“什麼事?”他問。

“你好臭!”她啐一道,眼睛因怒而變紅。

他轉想逃,她的黑鬥篷突然開展像羽翼,把閻背香整個人卷起來,丟到那張鋪獸皮的去。

“有一句話你說得很對,世是沒有帝的。”她來到他邊,緩緩對他說,聲音如歌。

一陣翅膀擊聲,一群饑的吸蝙蝠好像聞到獵物味道,從房間的台撲進來,鼓翼轟聲震耳,嘶著撲向那個人,以銳抓抓住他。

有生以來一次,閻背香所學的術派不用場,也救不了他。他睜著恐懼的眼睛,爬滿狼吞虎咽的蝙蝠,這群獸吃得滋滋有味,懶理花四濺。不消一刻,連一根骨和一滴都沒有了,隻剩下獸皮的一頂黑圓帽。

藍月兒喃喃唱著歌,是友的歌,唱給那位用自己命救了她的秋千*郎聽。她順順發絲,藍蝴蝶在她飛舞。她拉起帽兜,把臉起來,由得那些蝙蝠去享用吧,她才不要吸閻背香的,這個人的隻會沾汙她。

爾後,她放走了旋轉木馬麵那些可憐的女,讓她們回家,也釋放了那群瘦骨嶙峋不得飽的動物。

沒有人關心楓葉街“樂土”的閻背香去哪裏,隻知道他走得很急,連那頂他從不脫下來的黑圓帽也忘記帶走。然而,即使他死了,也無人聞問。

房間裏的浩瀚書海從此失去了它們的主人,卻並不孤獨,知識從來就不孤獨,是那些讀它們的人覺得孤獨罷了。

8樂城的主街,人們滿懷期待等著昨天那個小醜出現,主要是女人和小女孩。她們都聽過那音樂小醜的事了,說他賣的八音盒很漂亮,裏麵的音韻聽起來像回憶的旋律,聽得人心暖暖的,甚至掉下眼淚來。即使是樂城這樣一個繁榮的古城,什麼昂貴的東西都可以買到,也沒人見過像小醜賣的八音盒那樣稱心。

但是,今天晚,他們要失望了。

燕孤行前幾天在大街聽人說歌廳那邊很鬧,有一個著名的歌舞團在那兒登以,每晚都座無虛席。他決定到那邊去看看。

歌廳外麵擠滿等著入場的觀眾和兜生意的小販,高聲賣他們的貨物多麼美好。一個養蜂人的整顆腦袋被蜜蜂重重包圍,賣的是青蜜糖。一個侏儒坐在一隻傻的大黑熊肩,把一個籃子吊下來,賣的是來自深山的不老。一個綠發老女巫麵前漂浮著一個貨攤,賣一種洋囡囡,那些囡囡的眼睛像人。

“抱一個洋囡囡回去吧,姑娘們!洋囡囡會聽你說心事,而且保證能守秘密。”老女巫高聲說。

但夢三杵在老女巫能閱讀人心,對他說:“樂師,送一個給你喜歡的姑娘,她會感動得掉眼淚。”

但夢三一臉羞紅,匆匆付錢抱走了一個洋囡囡。這些洋囡囡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那雙大眼睛比人的眼睛還要聰慧,一副院長很懂世的模樣。女孩都喜歡洋囡囡,他想一個給藍月兒,她有心事,可以跟洋囡囡說,不用把什麼都在心裏。

貝貝悄悄在小侏儒手買了不老,回過來剛好看到但夢三抱一個洋囡囡。她曳到老女巫麵前,看到老女巫的圓錐帽下麵露出又粗又硬的綠發,興奮地問她:“你是不是住在綠山脈的一座黃修道院裏?”

“你怎麼知道?”老女巫孤疑地問。

“有一個跟你一樣綠發的小女巫坐過我們的天鵝船,你們是一家人嗎?”

“我孑然一。”老女巫冷冷地回答,卻又悲從中來,忍不住對貝貝說:“我給趕出來了。”

“為什麼?”貝貝睜著好奇的眼睛問。

“還有什麼?一個女巫凡人,就會有這種下場,最後連飛翔的本領都失去了,隻能賣弄些雕蟲小技。”老女巫滿腔怨憤地說。

貝貝眼裏充滿同,對老女巫說:“改天有時間來我們天鵝船喝杯酒吧,那艘船就停在樂城河畔。”

“你是想聽我酒後吐真言嗎?我雖然老,還不至於那麼笨。”老女巫咆哮一聲,嚇得貝貝連忙掉跑回歌廳的後台去。

燕孤行站在大黑熊和小侏儒旁邊,他用不著高聲賣,隻需要把八音盒全都打開來,便勝過所有廣告。

綠發老女巫注意他很久了,等到歌廳外麵的人沒那麼多的時候,她走過來,那個貨攤也跟著飄在她後麵。她那張臉布滿孤獨的皺紋,表凶巴巴的,盯著那些八音盒看,然後每一個都拿起來放到耳邊聽一遍。

燕孤行看著女巫,發現每當她傾聽一個八音盒的音韻時,臉的表便放鬆了一些,也暖和了一些,最後,那張臉竟有些羞怯。

“小醜,我要這個……給我的洋囡囡聽。”

老女巫終於選下了一個八音盒,對燕孤行說,並在腰包掏錢給他。

“謝謝。”燕孤行從耳背變出要找贖的錢給她,這是他跟小醜魔術師學的小把戲,習慣了,竟忘了對方是個女巫。

老女巫看著他,說:“小醜,小心生病,你骨裏都有寒意。”

燕孤行微微怔了一下,回答老女巫說:“謝謝你,我會留心。”

他並沒有把老女巫的話放在心,他覺得自己比一條牛還要強壯。老女巫離開他的貨攤時,一直把那個八音盒放在耳邊,沉醉地聽著。燕孤行覺得好笑,她根本不是買回去給那些洋囡囡聽,而是自己想聽。

他回過來的時候,麵前站著兩個姑娘,兩價目人長得一模一樣,樣子漂亮,穿著金舞衣,閃閃亮亮,定定地看著他那些八音盒。

“小醜,這些八音盒是你自己做的嗎?”她們其中一個問。

燕孤行點點。

另外一個,把每個八音盒都放到耳邊聽聽,仿佛隻要她一個人聽,她邊的也能聽到。

當她拿起回響著淒涼音韻的那個八音盒之後,便再也舍不得放下來了,兩個人幾乎同時說:“我們要買這一個。”

然後,她們其中一個催促另一個說:“快進去吧,大會罵的。”

觀眾都進場了。老女巫帶著她的洋囡囡一起離開,八音盒一直拿在耳邊聽著。大黑熊背著它的小主人消失在遠方漆黑的街道。歌廳外麵,隻剩下燕孤行一個人。他累了,放下的小貨攤,在台階坐了下來,靜靜地聽著裏麵悠揚的音樂,想找些做八音盒的靈感。

直到空最後一顆星星熄滅了,他站起來,重又把小貨攤掛在肚子,準備回旅館去。這時,他聽到裏麵傳來一把歌聲,如此動聽,卻又似曾相識,就像許多年前一隻斷了線的風箏,竟縹緲煙雲間重現,前來相認。

他全一陣震顫,走去,把歌廳的紅絲絨帷幔拉開一條縫,探進去。裏麵黑蒙蒙一片,隻有台燈火璀璨,那兒站著一個美麗的形影,穿著藍的歌衫,唱著甜蜜的歌,熠熠生輝。

他看不清楚她的臉於是放輕腳步悄悄走進去,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猝然之間,他發現她頂熠熠生輝的不是光,而是翩翩飛舞的藍蝴蝶。一瞬間,浩瀚塵世都消逝了。

台那個人看了他一眼,好像相識,又未曾相識,有一下分了神,甜美的歌聲卻毫無破綻。他癡癡地看著她,宛如置整個世界之外。藍蝴蝶是他們相逢的翅膀,飄飄如天堂的雲朵,卻也是人心的沉重。她長這麼大了,美得讓人心碎,鶯聲啼囀,天賦不,是歌台一顆燦爛的明星,而他不過是個寒磣的小醜。

他看到台那雙美麗的眼睛在搜尋他,他本來跨出的腳步縮了回來,緩緩往後退,退到紅絲絨帷幔的暗影裏。

他突然很慶幸自己臉塗滿了油彩,這些廉價的油彩是他高貴的尊嚴。他頹然轉過子去,披滿星星的枯萎背景悄悄離開了歌廳,但那把歌聲追隨著他,在他心不舍地流轉,喚回了的鄉愁。

“我明天一早就走。”他告訴自己說。

9等到她終於唱完了今天晚最後一首歌,藍月兒匆匆謝了幕,飛奔回後台去,幾乎跟妙妮撞個滿懷。妙妮掌心裏放著一個銅造的八音盒,跳舞*郎穿美麗的舞衣,弓起一條,在盒子裏隨著丁丁冬冬的音樂旋轉。

“漂亮嗎?開場前在歌廳外麵跟一個小醜買的。”妙妮說。

“他還在外麵嗎?”她焦急地問。

“應該已經走了吧?”

她披黑鬥篷追出去。

“你哪兒去?”妙妮問她。

“我碰到一個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