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百裏采薇再也沒說話,時間仿佛靜止下來,櫻桃站在百裏采薇身後,低垂著頭,嘴角的血漬也不敢去擦,跟她的主子一樣默不吭聲。
百裏采薇盯著茶杯發愣,濃密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片暗暗的陰影。又一個替身?嗬,這宮裏不知道住進了多少替身,不知道逼死了多少冤魂?
每到夜晚,隻要她閉上眼睛,就能聽到遊蕩在風中的那些女人們淒厲的哭喊,原因僅僅是為了滿足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對一個死去女人的緬懷,真是可笑之極!
如果可以,百裏采薇巴不得親手了結了他的性命!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隻是,就這樣讓他死去,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他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得公孫柏死無全屍,害得她和女兒人鬼殊途,隻是一個簡單的死,完全不足以熄滅她心中濃濃的仇恨!更何況,他死了,她怎麼辦?
一直以來,她活著的目的就是要讓他不快活,他不開心不舒服,她就高興了。隻是,真的到了了結他性命的那一天,她會如何?她有能幹嗎?難道讓她去追隨那個一直埋藏在她心底,高潔如雲的男子?不!百裏采薇搖了搖頭,從她被元奎擄來,為他生下元越的那一天起,她就配不上公孫柏了。她就髒了!
“櫻桃,去,讓少廚房做些太子愛吃的,給太子送去。最近太子很是好學,讓他別累壞了身子。他不是最愛吃魚麼?你親自做,魚湯要慢慢地燉,湯汁要熬成奶白色……記住,親自送去,親眼看著太子喝了再回來。”
聽到“太子”二字,櫻桃心裏抽了口氣,可她隻是個卑微的奴婢,什麼都改變不了,隻能聽從百裏采薇的命令。“是,娘娘!”
小火,紫砂鍋,魚湯的顏色由清澈透明,漸漸變成了奶白色,櫻桃拔出頭上的簪子,扭開上麵的珍珠,將裏麵的紫色粉末倒進魚湯中,沒一會兒,紫色被白色覆蓋,香氣四溢。
唉……櫻桃長長地歎氣。虎毒不食子,這是人們都知道的道理,可是在皇家,這一定理是不存在的。
等櫻桃回來,已經是傍晚。
“他喝了?”褪下白天華麗的裝飾,百裏采薇一身白色綢衣,宛若仙子,時間仿佛並沒有在這個尊貴的女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是。”說這話的時候,櫻桃有些不忍。明明是皇上和皇後鬥法,為何最後會牽涉到太子?太子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麼?
“你是不是很好奇,本宮為什麼會喂親身兒子毒藥?”
百裏采薇笑著,低頭把弄著手上的長指甲,嚇得櫻桃連忙搖頭。“奴婢不敢!”
“你可以在內心裏好奇,但是,若走漏一點兒風聲,你的父母和弟弟,就會為你的愚蠢陪葬!”
“娘娘,奴婢不敢!”櫻桃“啪”地跪在地上,“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永遠會對娘娘忠誠!請娘娘相信奴婢!”
即便跟在百裏采薇身邊很久,櫻桃還是琢磨不透這個喜怒無常的主子的心思,所以隻能一個勁地磕頭求饒。百裏采薇說的,絕對會做出來。這宮裏宮外,死在百裏采薇手裏的冤魂不少,否則她又怎麼能穩坐後宮主位呢!
“你的忠心,本宮自然相信。起來吧,讓人看見,還以為我是凶神惡煞,把這麼花枝招展的姑娘嚇成這樣!”
百裏采薇丟了個小巧的玉瓶在櫻桃麵前,站起身打了個嗬欠,“拿去,擦擦!女人破了相就不好了!”
“謝娘娘……”
等櫻桃走後,百裏采薇摸出一直竹哨,輕輕地吹著。竹哨的聲音並不響亮,若有若無,一般人根本就聽不出來。不過一會兒,一個黑衣人就出現在她的麵前。
“有什麼事?”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身材卻很修長結實,他沒有蒙麵,燭光下,男人的臉有些猙獰,全是被火燒傷的痕跡。
“我要知道追憶樓裏麵的女人是誰……”
“要動手麼?”黑衣人做了一個比劃的手勢,百裏采薇搖了搖頭。“宮裏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熱鬧了!難得皇上這樣在乎一個女人,我要讓她活著,然後一點一點地折磨死她,這樣,才好玩。”
百裏采薇的話,讓黑衣人皺了皺眉,過了許久,男人才發聲,“采薇,這樣做有意義麼?被你傷害的人都是無辜者,你這樣根本就傷害不到元奎,反而會讓自己欠下更多血債!”
“我知道!”百裏采薇轉身,鳳目含淚,“我知道我目前還傷不了他,但是他也不敢殺我!我就是要讓他看著所有和那個女人相似的人都一個個地死去,讓他多少會痛,隻要他痛,我就開心,我就高興!”
看著有些癲狂的百裏采薇,黑衣人一步跨上前,“采薇,放下這一切,跟我走,好麼?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離開?離開了,我又能去哪兒呢?”說到這兒,一直遊走在她眼眶裏的眼淚終於垂落下來。
“去哪裏都行!不要再殺人了,也不要為這些紛紛擾擾憂心了!你原本純潔得像雪一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聽到這話,百裏采薇抬起頭,眼睛含著諷刺,“如果不是元奎,我現在是滄月國的皇後,我和公孫柏會幸福地生活,生兒育女,其樂融融。都是因為他,我才變成現在這樣!大仇不報,我死不瞑目!還有鄭克,百裏影和公孫楠,我都不會放過!”
見百裏采薇心意已決,黑衣人知道自己如何都是勸說不了她的,他能做的,隻有守在她身邊,保護她。
“滄月國那邊,趙曼和項治鍾已經發動政變,現在是項治鍾掌權。至於朱蓮國,百裏蛟不知怎麼和項治鍾搭上了,有項治鍾的協助,朱蓮國遲早會落在百裏蛟手裏。棠喜國那邊,鄭克昏庸,離亡國也不遠了。當初的三國都會被顛覆,你的仇也就報了!”
趁百裏采薇平息憤怒的時候,黑衣人小聲將最近天下局勢發生的變化一一解釋給了百裏采薇聽。當聽說項治鍾得了滄月國的江山後,百裏采薇冷笑起來,“我倒是忘了,還有個項治鍾!”
知道百裏采薇會這樣說,黑衣人拿出一封信來,“這是北邊的來信,剛送到。”
百裏采薇接過信,看了信封上的滴蠟,表情一愣,連忙拆開,在看了信後,她的臉又剛才的冷漠麻木,變得激動起來,拿著信的手,也跟著微微顫抖起來,聲音更是帶著欣喜的哭音,“怎麼會?她怎麼會還活著?怎麼會這樣?”
“采薇,怎麼了?”
“你看!”
黑衣人在看完信之後,表情和百裏采薇相反,皺著眉,很是吃驚信上的內容。
“她還活著,我的女兒還活著!太好了!”百裏采薇一邊高興,一邊流淚,“我就知道,我和他的女兒不會那麼容易死的!他們當初隨便塞給我一個孩子,就想冒充我的女兒,哼,真以為我好騙了!我自己的孩子,又怎麼會不認識呢!太好了,我的女兒還活著,還活著……”
“采薇,這不對勁啊!如果項治鍾真的撫養了小公主,那為何您派人刺殺他的時候,他始終不為自己辯白呢?而且,項君晚,這人我聽過,她是有名的醜女。你和太子的女兒又怎麼會生出那樣的容貌呢?再說,鳳九生死未卜,項君晚也下落不明,若項君晚真的是小公主,那她人在哪兒呢?”
比起百裏采薇的興高采烈,黑衣人更加警惕,不是他不相信北邊那人,隻是這消息實在是太具有爆炸性了!小公主居然是項君晚,這消息任誰都不會想到,事情的轉變實在是太過突然了。又或者,這是項治鍾的陰謀?難道又是一次“指鹿為馬?”
黑衣人的問題,讓百裏采薇陷入了沉思中,的確,在得知女兒還活著,她是高興的!無數個夜裏,她一想到公孫白和自己的女兒,就淚流滿麵,傷心欲絕。可是到了白天,她還要擦幹眼淚,一副母儀天下的模樣,不能讓人發現任何異常。如今,她千思萬想的女兒就是項君晚,讓她高興之餘也冷靜了下來。
若真的如信上所說,項君晚是她的女兒,那她這些年不是錯怪了項治鍾?他為什麼隱瞞這件事情,這背後的原因一定是公孫柏。當初項治鍾對公孫柏忠心耿耿,在知道他背叛公孫柏後,百裏采薇一開始怎麼都不會相信。如今看來,項治鍾才是背負最多的人!
想起櫻桃說的,元奎讓人用火炮攻下盤龍城,百裏采薇就一陣擔心。如果項君晚和鳳九在一起,那恐怕凶多吉少了……不行!她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她好不容易才知道了項君晚的存在,怎麼會允許自己的寶貝女兒再一次被死亡帶走呢!
“你派人去滄月國,去見項治鍾,我要知道項君晚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另外,讓所有的人去找項君晚!之前不是說鳳九悄悄帶著項君晚到了盤龍城了麼?去!一定找項君晚!活要見人,死……不,她不會死的,一定要找到她!”
百裏采薇並不知道,她要找的人,就和她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從醒來,項君晚已經在追憶樓生活了十天,這十天裏,她見過許多人。除了藍衣女官和那兩個伺候她衣食起居的宮女,還有宮裏的舞姬、歌姬,都是過來陪她解悶的。與此同時,藍衣女官還拿來了軍棋、跳棋、撲克牌陪她娛樂。
讓項君晚感到意外的是,無論歌姬還是舞姬,演奏的曲子都是前世的流行歌曲,雖然在古典樂器的演繹下有些不倫不類,但她還是能分辨出這裏麵藏著前世的味道。至於軍棋這些,就更是隻有21世紀才有。現在她們拿這些過來,莫不是試探她?
隻是,背後的主人到底是誰?他(她)為什麼有這些東西?這些,不由得讓項君晚想到了之前去過的那個山洞,以及山洞裏遇到的老鄉。莫非,老鄉和這背後的主人有關聯?可是那個穿越女已經回去了,現在抓她來的人,莫不是穿越女口中的那個“王八蛋”?這樣說來,綁架她的人應該是個男人……
與此同時,元奎已經確定肯定,項君晚就是他要找的人。看著眼前的畫像,元奎灰白色的眼睛裏閃爍著熱切的光芒,“青瑤,是你回來了麼?是你麼?你終究是舍不得我的,對不對?”
“陛下,雖然項君晚的確會那些,可並不表示他就是您要找的人啊……”
“一定是她!除了她,沒有人會知道這些!早在滄月國,她對上對子的時候朕就應該想到是她回來了。這些天的試探,更加證明了這一點。這一次,朕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朕會給她最好的!”
在又等待了五天之後,項君晚終於見到了幕後主人。當元奎一身黃袍出現在項君晚麵前的時候,她依舊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著手槍。這是女官剛剛拿來的,是她昏迷的時候被搜走的那把手槍,不過沒有子彈,隻有空殼一個。
“在看什麼呢?好玩兒不?”元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藹可親一些,生怕驚著項君晚。
“哢!”項君晚舉槍,對準元奎的頭。她早就想到,自己應該是在一處極其尊貴的皇宮裏,追憶樓的擺設,以及那些人的服飾,無疑說明了這一點。更何況翼人國在南方,氣候溫暖,現在的天氣,讓她推斷出了綁自己來的人應該是元奎,所以她耐著性子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他。
“陛下……”項君晚的舉動,引起一群人的驚慌,紛紛想上前救駕,卻被元奎攔住。
就在這麼近的距離中,項君晚仔細地打量著元奎,他有些老,灰白的頭發,灰白的胡須,灰白的眼睛,身上散發著寒意,卻不是針對她,而是他原本就是個不容人親近的人。
論輩分,元奎是鳳九的兄長,兩人的相貌極其相似,完全可以想象出,元奎在年輕的時候也是怎樣風流瀟灑的英俊男子。唯一的不同是,元奎雙眼如鷹,尖銳鋒利,鳳九卻是一雙鳳目,貴氣逼人。
“啪……”項君晚嘴裏發出槍響的聲音,手裏卻把槍收了起來。而她這個舉動,讓元奎對她的好感又更上了一層樓。這是個聰明的女人,雖然知道手槍沒有子彈,可還是要擺出這樣的姿態來,目的,就是在氣勢上不服輸。真不愧是“她”!
“你還是那麼喜歡槍!”元奎笑眯眯地坐在項君晚對麵,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因為懷孕,項君晚臉上的胎記顏色越來越淡,原本的容貌也越來越明顯,元奎之前隻是遠觀,如今近看,越發心驚。像!真的像!不但性格脾氣像,容貌也像。青瑤,真的是你麼!
元奎一開口,說的話,完全證實了項君晚內心的想法。如此看來,那個穿越老鄉遇到的男人,就是元奎。這麼一算,那個女子應該回去很多年了,而元奎綁她來的目的,項君晚這會兒也想明白了。為了,圓夢!隻是,元奎是怎麼知道她是穿越者呢?難道是那一次的對聯?
“鳳九在哪兒?”
項君晚看向元奎,從哪些宮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來,他們非常害怕元奎,可是她不怕。這些天她被關在這裏,就像與世隔絕一樣。腳上的鐵鏈她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有打開,完全限製了她的人身自由。
她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鳳九,他到底怎麼樣?有沒有遇到危險,是不是受傷了?
很久沒有鳳九的消息,讓項君晚心裏很是不安。項君晚落到元奎手裏,完全是因為阿召。元奎連阿召都能收買,那鳳九身邊到底還有誰是可以信任的?
項君晚開口第一個關心的人是鳳九,讓元奎心裏有些不太舒服,總覺得屬於自己的一部分被硬生生的割走了似的。那種疼痛的感覺,在青瑤離開的時候他就嚐試過了一次,難道,現在還在繼續嚐試這種失去的痛苦麼?
“他死了!”
說這話,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賭氣。元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項君晚開口詢問鳳九下落的時候會這樣惱火,總之,項君晚就是他失而複得的寶貝,他不會心甘情願地拱手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