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一個大王沈從文
沈從文(1902—1988)湖南鳳凰縣人。現代著名作家,學者。代表作有小說《邊城》;散文集《從文自傳》、《湘行散記》、《湘西》;主要著作輯有《沈從文文集》,並有《中國曆代服飾研究》行世。
一個大王
那時節參謀處有個滿姓同鄉問我:“軍隊開過四川去,要一個文件收發員,你去不去?”他且告給我若願意去,能得九塊錢一月。答應去時,他可同參謀長商量作為調用,將來要回湘時就回來,全不費事。
聽說可以過四川去,我自然十分高興。我心想:上次若跟他們部隊去了,現在早腐了爛了。上次碰巧不死,一條命好像是撿來的,這次應為子彈打死也不礙事。當時帶軍隊過川東的司令姓張,也就正是我二年前在桃源時想跟他當兵不成那個指揮官。賀龍作了我們部隊的警衛團長,另外還有一顧營長,曾營長,楊營長。有些人同去的,也許都以為入川可以撈幾個橫財,討一個媳婦。我所想的還不是錢不是女人。我那時自然是很窮的,六塊錢的薪水,扣去夥食兩塊,每個月我手中就隻四塊錢,但假若有了更多的錢,我還是不會用它。得了錢,除了充大爺邀請朋友上街去吃麵,實在就無別的用處。至於女人呢,仿《疑雨集》寫豔體詩情形已成過去了,我再不覺得女人有什麼意思。我那時所需要的似乎隻是上司方麵認識我的長處,我總以為我有分長處,待培養,待開發,待成熟。另外還有一個秘密理由,就是我很想看看巫峽。我有兩個朋友為了從書上知道了巫峽的名字後,便徒步從宜昌沿江上重慶走過一次。我聽他們說起巫峽的大處,高處和險處,有趣味處,實在神往傾心。鄉下人所想的,就正是把自己全個生命押到極危險的注上去,玩一個盡興!我們當時的防地同川軍長官湯子模、石青陽事先約好了的,是酉陽,龍潭,彭水,龔灘,統由簟軍接防,前衛則到涪州為止。我以為既然到了那邊,再過巫峽當然很方便了。
我既答應了那同鄉,不管多少錢,不拘什麼位置,都願意去。於是三天以後,就隨了一行人馬上路了。我的職務便是機要文件收發員。臨動身時每人照例可向軍需處支領薪水一月。得到九塊錢後,我什麼也不作,隻買了一雙值一塊二毛錢的絲襪子,買了半斤冰糖,把餘錢放在板帶裏。那時天氣既很熱,晚上還用不著棉被,為求灑脫起見,因此把自己僅有的兩條舊棉絮也送給了人,背了小小包袱就上路了。我那包袱中的產業計舊棉襖一件,舊夾襖一件,手巾一條,夾褲一條,值一塊二毛錢的絲襪子一雙,青毛細呢的響皮底鞋子一雙,白大布單衣褲一套。另外還有一本值六塊錢的《雲麾碑》,值五塊錢褚遂良的《聖教序》,值兩塊錢的《蘭亭序》,值五塊錢的《虞世南夫子廟堂碑》。還有一部《李義山詩集》。包袱外邊則插了一雙自由天竺筷子,一把牙刷,且掛了一個鑽有小小圓孔用細鐵絲鏈子扣好的搪磁碗兒。這就是我的全部產業。這份產業現在說來,依然是很動人的。
這次旅行和任何一次旅行一樣,我當然得隨同夥伴走路。我們先從湖南邊境的茶峒到貴州邊境的鬆桃,又到四川邊境的秀山,一共走了六天。六天之內,我們走過三個省份的接壤處,到第七天在龍潭駐了防。
這次路上增加了我新鮮經驗不少,過了些用竹木編成的渡筏,那些渡筏,在靜靜溪水中遊動,兩岸全是夾竹林高山,給人無比幽靜的感覺。十年後還在我的記憶裏,極其鮮明占據了一個位置。晚上落店時,因為人太多了一點,前站總無法分配眾人的住處,各人便各自找尋住處,我卻三次占據一條窄窄長凳睡覺。在長凳上睡覺,是差不多每個兵士都得養成習慣的一件事情,誰也不會半夜掉下地來。我們不止在凳上睡,還在方桌上睡。第三天住在一個鄉下紳士家裏,便與一個同事兩人共據了一張漆得極光的方桌,太極圖一般蜷曲著,極安適的睡了一夜。有兩次連一張板凳也找尋不著時,我同四個人就睡在屋外稻草堆上,半夜裏還可看流星在藍空中飛!一切生活當時看來都並不使人難堪,這類情形直到如今還不會使我難堪。我最煩厭的就是每天睡在同樣一張床上,這份平凡處真不容易忍受。到現在,我不能不躺在同一床上睡覺了,但做夢卻常常睡到各種新奇地方去,或回複到許多年以前曾經住過的地方去。
通過黔湘邊境時,我們上了一個高坡,名棉花嶺,據人說上三十二裏,下三十五裏。那個山坡折磨了我們一整天。可是慢慢爬上這樣一個高坡,在嶺頭廢堡壘邊向下望去,一群小山,一片雲霧,那壯麗自然的畫圖,真是一個動人的奇觀。這山峰形勢同堡壘形勢,十餘年來還使我神往。在四川邊境上時,我記得還必需經過一個大場,旺盛季節據說每次場集有五千牛馬交易。又經過一個古寺院,有十來株六人不能合抱的鬆樹。寺中南邊一個白骨塔,穹形的塔頂,全用刻滿佛像的石頭砌成,徑約四丈。鍋井似的圓坑裏,人骨零亂,有些腕骨上還套著麻花絞銀鐲子,也無誰人取得動它。聽寺僧說,是上年鬧神兵,一個城子的人都死盡了,半年後把骨頭收來,隔三年再焚化。
我們的軍隊到川東時,雖仍向前方開去,司令部卻不能不在川東邊上龍潭暫且住下。
我們在市中心一個廟裏紮了營,辦事處仍然是戲樓。比較好些便是新到的地方牆壁上十分整潔,沒有多少膏藥。市麵雖並不怎麼大,可是商店卻十分整齊,一望而知是富庶區。商會為歡迎客軍,早為我們預備一切,各人有個木板床,上麵安置一條席子。大石平整的院子中,且預先搭好了個大涼棚,既遮陽又通風,因此住在樓上也不很熱。市麵粗粗看來,一切都還像個樣子。因為是正當川鹽入湘的孔道,且是川東桐油集中出口地方。又有一條小河,從洞庭湖來的船隻還可由湘西北河上行直達市鎮,出口的桐油與入口的花紗雜物交易都很可觀。因此地方有郵局,有布置得幹淨舒適的客商安宿處,還有“私門頭”,供過往客商及當地小公務員尋歡取樂。
地方還有大油坊和染坊,有釀酒糟坊,有官藥店,有當鋪,還有一個遠近百裏著名的龍洞,深處透光處約半裏,高約十丈,長年從洞中流出一股寒流,冷如冰水。時正六月,水的寒冷竟使任何兵士也不敢洗手洗腳,手足一入水,骨節就疼痛麻木,失去知覺。那水灌溉了千頃平田,本地禾苗便從無旱災。本部上自司令下至馬夫,到這洞中次數最多的,恐怕便是我。我差不多每天必來一回,在洞中大石板上一坐半天,聽水吹風夠了時,方用一個大葫蘆貯滿了生水回去,款待那些同事朋友。
那地方既有小河,我當然也歡喜到那河邊去,獨自坐在河岸高崖上,看船隻上灘。那些船夫背了纖繩,身體貼在河灘石頭下,那點顏色,那種聲音,那派神氣,總使我心跳。那光景實在美麗動人,永遠使人同時得到快樂和憂愁。當那些船夫把船拉上灘後,各人伏身到河邊去喝一口長流水,站起來再坐到一塊石頭上,把手拭去肩背各處的汗水時,照例總很厲害的感動我。
我的公事職務並不多,隻是在外來的文件遞到時,照例在簿籍上照款式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收到某處來文,所說某事。發去的也同樣記上一筆。文件中既分平常次要急要三種,我便應當保管七本冊子,一本作為來往總賬,六本作分別記錄。這些冊子到晚上九點鍾,必送到參謀長房裏去,好轉呈司令官檢查,畫一個閱字再退回來。我的職務雖比司書稍高,薪餉卻並不比一個弁目為高。可是我也有了些好處,一到了這裏,不必再出夥食,雖名為自辦夥食,所有費用統歸副官處報賬。我每月可淨得九塊錢,在當時,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得了錢時不知如何花費,就邀朋友上街到麵館吃麵,每次得花兩塊錢。那時可以算為我的好朋友的,是那司令官幾個差弁,幾個副官,和一個青年傳令兵。
我們的住處各用木板隔開,我的職務在當時雖十分平常,所保管的文件卻似乎不能盡人知道,因此住處便在戲樓最後一角。隔壁是司令官的十二個差弁,再過去是參謀長同秘書長,再過去是司令官,再過去是軍法官。對麵樓上分軍法處,軍需處,軍械處三部分,樓下有副官處和庶務處。戲台上住衛隊一連。正殿則用竹席布幕隔成四五單位,正中部分是個大客廳。接見當地紳士和團總時,就在這大客廳中,同時又常常用來審案。其他是司令官和高級幕僚分別議事或接待外來代表用的。各地方皆貼上白紙的條子,用濃墨寫明所屬某部,用虞世南體端端正正寫明,那紙條便出自我的手筆。差弁房中牆上掛滿了多種連發小槍,我房間中卻貼滿了自寫的字。每個視線所及的角隅,我還貼了小小字條,上麵這樣寫著:“勝過鍾王,壓倒曾李。”因為那時節我知道寫字出名的,死了的有鍾王兩人,活著卻有曾農髯和李梅庵。我以為隻要趕過了他們,一定就可獨霸一世了。
我出去玩時,若隻一人,我隻常到龍洞與河邊,兩人以上就常常過對河去。因為那時節防地雖由川軍讓出,川軍卻有一個旅司令部與小部分軍隊駐在河對麵一個廟裏。上級雖相互要好,兵士不免常有爭持打點小架,我一人過去時怕吃人的虧,有了兩人,則不拘何處走去,不必擔心了。
到這地方每月雖可以得九塊錢,不是吃麵花光,就是被別的朋友用了,我卻從不想到縫點衣服。身上隻一件衣。一次因為天氣很好,把自己身上那件汗衣洗洗,一會兒天卻落了雨,衣既不幹,另一件軍服又為一個朋友穿去了,差弁全已下樓吃飯,我照規矩又不能赤膊從司令官房邊走過,就老老實實餓了一頓。
我不是說過我同那些差弁全認識嗎?其中共十二個人,大半比我年齡還小些,彼此都十分要好。我認為最有趣的是那個二十八歲的弁目。這是一個土匪,一個大王,一個真真實實的男子。這人自己用兩隻手斃過兩百人左右的敵人,卻曾經有過十七位押寨夫人。這大王身個兒小小的,臉龐黑黑的,除了一雙放光的眼睛外,外表任你怎麼看也估不出他有多少精力同勇氣。年前在辰州河邊時,大冬天有人說:“誰現在敢下水,誰不要命!”他什麼話也不說,脫光了身子,即刻撲通一聲下水給人看看。且隨即在寬約一裏的河麵遊了將近一點鍾,上岸來時,走到那人身邊去。“一個男子的命就為這點水要去嗎?”或者有人述說誰賭撲克被誰欺騙把荷包掏光了,他當時一句話也不說,一會兒走到那邊去,替被欺騙的把錢要回來,將錢一下摜到身邊,一句話不說就又走開了。這大王被司令官救過他一次,於是不再作山上的大王,到這行伍出身的司令官身邊做了一個親信,用上尉名義支薪,侍候這司令官卻如同奴仆一樣的忠實。
我住處既同這樣一個大王比鄰,兩人不出門,他必經常走過我房中來和我談天。凡是我問他的,他無事不回答得使我十分滿意。我從他那裏學習了一課古怪的學程。從他口上知道燒房子,殺人……種種犯罪的紀錄,且從他那種爽直說明中了解那些行為背後所隱伏的生命意識。我從他那兒明白所謂罪惡,且知道這些罪惡如何為社會所不容,卻也如何培養著這個堅實強悍的靈魂。我從他坦白的陳述中,才明白在用人生為題材的各樣變故裏,所發生的景象,如何離奇如何眩目。這人當他作土匪以前,本是一個種田良民,為人又怕事又怕官。被外來軍人把他當成土匪胡亂槍決過一次。到時他居然逃脫了,後來且居然就作“大王”了!
他會唱點舊戲,寫寫字,畫兩筆蘭草,都還比一些近代偉人作品看得去。看到我房中把話說倦時,就一麵口中唱著,一麵跳上我的桌子,演唱《奪三關》與《殺四門》,武把子當然比弄筆杆子當行得多。
有一天,七個人同在副官處吃飯,不知誰人開口說到聽說對河什麼廟裏,川軍還押得有一個古怪的犯人,一個出名的美姣姣。十八歲就作了匪首。被捉後,年輕軍官全為她發瘋,互相殺死兩個小軍官。解到旅部後,部裏大小軍官全想得到她,可是誰也不能占到便宜。聽過這個消息後,我就想去看看這女土匪。我由於好奇,似乎時時刻刻要用這些新鮮景色事物喂養我的靈魂,因此說笑話,以為誰能帶我去看看,我便請誰喝一斤酒。幾天以後,對這件事自然也就忘掉了。一天黃昏將近時分,吃過了晚飯正在擦拭燈罩,那大王忽然走來喊我:
“兄弟,兄弟,同我去個好地方,你就可以看你要看的東西。”
我還來不及詢問到什麼地方去看什麼東西,就被他拉下樓梯走出營門了。
我們乘小船過河去到了一個廟裏,那裏駐紮得有一排川軍。他同他們似乎都已非常熟悉,打招呼行了個軍禮,進廟後我們就一直向後殿走去。不一會,轉入另外一個院落,就在柵欄邊看到一個年青婦人了。
那婦人坐在屋角一條朱紅毯子上,正將臉向牆另一麵,背了我們憑藉壁間燈光做針線。那大王走近柵欄邊時就說:
“夭妹,夭妹,我帶了個小兄弟來看你!”
婦人回過身來,因為燈光黯淡了一點,隻見著一張白白的臉兒,一對大大的眼睛。她見著我後,才站起身走過我們這邊來。逼近身時,隔了柵欄望去,那婦人身材才真使我大吃一驚!婦人不算得是怎麼稀罕的美人,但那副眉眼,那副身段,那麼停勻合度,可真不是常見的家夥!她還上了腳鐐,但似乎已用布片包好,走動時並無聲音。我們隔了柵欄說過幾句話後,就聽她問那弁目:
“劉大哥,劉大哥,你是怎麼的?你不是說那個辦法嗎?今天十六。”
那大王低低的說:
“我知道,今天已經十六。”
“知道就好。”
“我著急,卜了個課,說月份不利,動不得。”
那婦人便骨都著嘴吐了一個“呸”,不再開口說話,神氣中似有三分幽怨。這時節我雖把臉側向一邊去欣賞那燈光下的一切,但卻留心到那弁目的行為。我看他對婦人把嘴向我努努,我明白在這地方太久不是事,便說我想先回去。那女人要我明天再來玩,我答應後,那弁目就把我送出廟門,在廟門口捏捏我的手,好像有許多神秘處,為時不久全可以讓我明白,於是又獨自進去了。
我當時隻希奇這婦人不像個土匪,還以為別是受了冤枉捉到這裏來的。我並不忘掉另一時在芷江懷化剿匪清鄉所經過的種種,軍隊裏照例有多少愚蠢胡塗事成天發生。
一夜過去後,第二天吃早飯時,副官處一桌子人都說要我請他們喝酒。問問原因,才知道那女匪王夭妹已被殺,我要想看,等等到橋頭去就可看見了。有人親眼見到的。還說這婦人被殺時一句話不說,神色自若的坐在自己那條大紅毛毯上,頭掉下地時屍身還並不倒下。消息嚇了我一跳,我奇怪,昨晚上還看到她,她還約我今天去玩,今早怎麼就會被殺?吃完飯,我就跑到橋頭上去,那死屍卻已有人用白木棺材裝殮,停擱在路旁,隻地下剩一灘腥血以及一堆紙錢白灰了。我望那個地麵上凝結的血塊,我還不大相信,心裏亂亂的,忙匆匆的走回衙門去找尋那個弁目。隻見他躺在床上,一句話不說。我不敢問他什麼,便回到自己房中辦事來了。可是過不多久,我卻從另一差弁口中知道這件事情的經過原委。
原來這女匪早就應當殺頭的。雖然長得體麵標致,可是為人著名毒辣。愛慕她的軍官雖多,誰也不敢接近她,誰也不敢保釋她。隻因為她還有七十支槍埋到地下,誰也不知道這些軍械埋藏處。照當時市價,這一批武器將近值一萬塊錢,不是一個小數目。因此,盡想設法把她所有的槍支誘騙出來,於是把她拘留起來,且在生活上待她和任何犯人不同。這弁目知道了這件事,又同川軍排長相熟,就常過那邊去。與女人熟識後,卻告給女人,他也還有六十支槍埋在湖南邊境上,要想法保她出來,一同把槍支掘出上山落草,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在山上做大王活過下半世。女人信托了他,夜裏在獄中兩人便親近過了一次。這事被軍官發現後,因此這女人第二天一早,便為川軍牽出去砍了。
當兩個人夜裏在獄中所作的事情,被廟中駐兵發覺時,觸犯了作兵士的最大忌諱,十分不平。以為別的軍官不能弄到手的,到頭來卻為一個外來人得了好處。俗話說“肥水不落外人田”,因此一排人把步槍上了刺刀,守在門邊,預備給這弁目過不去。可是當有人叫他名姓時,這弁目明白自己的地位,不慌不忙的,結束了一下他那皮帶,一麵把兩支放藍光小九響手槍取出拿在手中,一麵便朗朗的說:“兄弟,兄弟,多不得三心二意,天上野雞各處飛,誰捉到手是誰的運氣。今天小小冒犯,萬望海涵。若一定要牛身上捉虱,釘尖兒挑眼,不高抬個膀子,那不要見怪,燈籠子認人槍子兒可不認人!”那一排兵士知道這不是個傻子,若不放他過身,就得要幾條命。且明白這地方川軍隻駐紮一連人,簟軍卻有四營,出了事也不會有好處。因此讓出一條路,盡這弁目兩隻手握著槍從身旁走去了。
女人既已死去,這弁目躺在床上約一禮拜左右,一句空話不說,一點東西不吃,大家都怕他,也不敢去撩他。到後忽然起了床,又和往常一樣活潑豪放了。他走到我房中來看我,一見我就說:
“兄弟,我運氣真不好!夭妹為我死的,我哭了七天,現在好了。”